一天没有吃上一顿好饭的七斤自然没有多余的力气和小丫头吵架,同时也没有必要,要吵架的话不用说也是一对二,按照周老头淡薄的性子应该不会跟着吵,他的身份也不会让他跟小辈过不去,不过周老头偶尔插上半句嘴就足够让人受不了,这是他的本事,跟长安城里的老妇人有的一拼,损起人来杀人不见血。

如此说来就是一对两人半,没把握的生意七斤一般不会去做。

不管小丫头与李成仁之间的打情骂俏,周老头在这方面做得极不合理,他家的闺女和人勾搭,他还是笑眯眯的神色,笑出来的褶子让他活像个老鸨子,七斤已经起身,剩下的半碗豆花也被他收拾了,从外边台子上拿了些熏草与精油,虽然是入冬的时节,但野外还是蚊虫鼠咬不停,熏草点上吹半个时辰能管一夜,至于精油,是村里游方郎中自制的防虫药,这玩意卖不了几个铜板,却也能有效治疗被蛇蜂叮咬的伤势,治疗效果比城里正规医馆来的都好。

在村子外树上睡了十多天的功夫,这些门道七斤都懂,原本不以为然,现在百试不爽。

深夜,灯全熄了。

薄薄的一层月色就像一条丝绸缎子般压在这片山林之上,七斤深深吸了口气,把目光转向月亮看了很长时间,月亮挂在林梢上的样子美极了,等乌云沾染住这片月色之后,他才移开略微有些疲惫干涩的眼眸,低下头来继续修行。

最开始的确很厌恶修行,修行与睡觉相比一无是处,当睡觉与修行冲突的时候,他往往只能支撑一点点的时间,然后投身睡觉的怀抱,不过在经历了一些事之后,七斤现在的修行越来越上心,能够支撑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从东荒到这里的八百里路,让他明白什么叫江湖,什么叫身不由己,可能现在这种认识仍旧很幼稚,仍旧很渺小,他现在理解的江湖便是江湖吗?他不知道,他只是有那种极隐晦却又清晰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

能够越来越深入的修行,是自己的心神被磨砺的越来越坚韧的缘故吗?七斤并不想用这种形容来描述自己,能被磨砺的都是伟人,他不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他是个怠惰的少年,能让他坚持更长时间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想要,他想要一些事,或一些人。

或许在得到后就会又把修行放下了,这种事没人能说的清楚。

“你可一定要等我回来啊!”

月色被乌云笼罩,豆腐铺子隔得太远已经看不到了,哪怕是稍远一点的树叶子也看不清楚,回过神来的七斤缓缓低下头来,在树上摆了个近乎于五心朝天的姿势,将一颗心放在肚子里,继续他的修行。

天地元气很充沛,但他能用的却少,一缕一缕薄如发丝的天地元气被他吸入体内,运行一个大周天后变得更薄,然后沉浸在体内,他渐渐成了山林中的一角,他成了一口井,?一道道白色的涟漪像水流一般在井中周围荡漾开来,然后这涟漪化为波浪,不断的拍击着周围的一切。

平日里不爱说话的周老头今天终于睁开了眼睛,开始说话道:“江湖兴盛,修行法门越来越多,却少有值得称赞的,天下太多的人把天地元气当做力量,把修行当做掠夺,其实大错特错。”

七斤停下修行,恭恭敬敬在周老头身前颔首示礼,正襟危坐认真倾听。

周老头揪住他不长的胡须又开始捋,天底下所有人的胡须都是弯的,跟头发一样不可能根根竖立起来,而周老头的胡须能长这么直,就必定是被他时刻不停捋出来的结果,这也是了不起的修行,现在的他又开始修行,低声问道:“你可知道天地元气是什么?”

七斤沉思片刻后试探着问道:“天地元气不就是天地元气?”

“哈哈哈哈……”

周老头大师笑出声来,看着他连连摇头,说道:“人人都想要天地元气,却不知道天地元气是什么,那还要怎么修?怎么求?至高大道虚无缥缈,如何去寻?单靠掠夺就够了?”

周老头看着树上为了摆成五心朝天强行扭曲的身体,还有树下盘膝坐在地上方方正正的李成仁,说道:“你们二人都极有天赋,甚至可以说是我近十年来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小辈,要想修行,得先想明白,不然再多的毅力都是南辕北辙。”

七斤有些不岔,微微用力说道:“前辈,我修行的功法应该不差……”

“这跟修行功法有什么关系?你得先知道天地元气是什么。”

周老头渐渐敛了笑容,神情严肃说道:“天地元气是山,天地元气是水,天空中飘过的风是,山川间的脉络是,挂在天上的月亮是,凄冷的田野是,你手中的叶子也是,你要把天地元气当成一股气,把自己强行想成一口井,怎么才能修炼的快?”

七斤站在树上,不在扭曲,沉默了很长时间,闭上眼睛感悟,他能感受到冬虫啃咬树叶的声音,天地元气不在只是一种,风也是,云也是,包括他自身也是,既然自己都是天地元气,摆在天地之间,还要什么五心朝天的姿势?

七斤睁眼,忽然对周老头长长一揖,诚恳问道:“多谢前辈教导。”

周老头摇了摇头,摆摆手道:“我所说的只是小道而已,这些道理你们修行时间长了自然会明白,只能让你们少走些弯路,谈不上教导。”

七斤再次一揖,笑道:“还是要多谢前辈指点,少走一点弯路是一点。”

周老头微微一笑,明白了他的意思。

月牙儿偷偷地又从云里钻出来,普照大地,入冬的天气林梢稀疏且无趣,全都是黑墨般的一个颜色,也只有这一丝月光能暖人心,倚靠在树枝头,七斤望着云外的好风光一片笑意,然后准备低头继续自己的修行,便在这时,周老头从树下走了上去,情况不对,七斤也下了树走在周老头身后,悄悄问道:“怎么了?”

周老头淡淡说道:“还不知道,有点情况。”

……

……

半夜三更,月色当头,这月色太过清淡像极了少女微羞的玉颜,霜气薄薄的一层笼罩在窗户上,顺着窗户的纹路凝聚成一层雕花。七斤在豆腐铺子外十步远的阴暗角落里,正当他寻思着周老头说的有点情况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忽然感到地面轻微一下颤动,这种太过细微的感觉在今夜被周老头提醒过之后便能察觉到了。

转头一看,只见豆腐铺子二楼的窗户略微的动了动,这种轻微的松动跟刚才的颤动是一样的,但又因为距离太远而不明显,七斤狠狠地揉了揉眼睛,没看错,真是窗户动了,天色太暗的关系,屋檐又挡了一层月光,所以看事情非常吃力,但有霜凝固在窗上的窗花,窗花抖动的形态与声音又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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