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茴听到院里的脚步声,也没作声,有时候,她是真不知道怎么面对甄大春,有尴尬,有无语,也有心疼,不见面反而还轻松些。

待脚步声小的听不见了,甄茴方站起身来。

她走出屋子,越过低矮的墙头往外打量,正看到甄大春远去的身影,四十出头的人了,常年劳作,已经佝偻的厉害。

似是感觉到甄茴的视线,他缓缓地转过头来,似是笑了,远远的摆了摆手,复又背过身去,走了。

甄茴眼睛有点发酸,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他们得知自己牺牲后会多么伤心,她每每想到这里就心痛难忍,眼泪便越积越多。

深深呼出一口气,压下泪意,她趁着还有一点光线,点火熬了粥,放了稻米个高粱。

一个人孤单寂寞冷地吃了晚饭。

饭后,舀水洗了手脸,泡脚是不能的了,她已经没有余力再跑到村里打水,只能就着洗脸的水把脚丫子一冲,就躺在磨盘上,沉沉的睡去了。

连成群的蚊子都没能吵醒她。

甄大春心事重重的回了家。

桂枝正在“刺啦刺啦”地纳鞋底,见他回来,赶紧朝着大闺女宁丫努嘴示意,让她摆饭。

宁丫扭扭捏捏地不愿意动弹,她扬声对着甄大春喊道:“爹,娘让你摆饭。”

而她自己则蹭到桂枝身边小声抱怨道:“娘,你好歹管管爹!你看他,整日这么吃里扒外的。”

桂枝一瞪眼,“瞎说啥?那是你爹!没大没小的。”

“他又往西边送东西,我都瞅见了。”宁丫气急败坏地攥着桂枝的衣襟说道,“咱家都穷的揭不开锅了,他还打肿脸充胖子。”

桂枝纳鞋的槽锥正要刺进鞋底,闻言却是一愣,几息后方故作轻松地问:“送啥了?咱家有啥值当送的?”想了想,“八成是晌午剩下的两块饼。”

“你可说对了,娘,就是那两块饼。”宁丫猛点头,“本来还说留给钢头铁头吃,结果我刚才一看,盘子里根本没有。而且他既去一趟,就两块饼怎好拿出手,必定还拿了别的东西。”

“得了,得了”桂枝装作很烦躁的样子打掉宁丫的手,“你爹爱送就送吧,他有分寸——别老拽我衣裳,松手。”

“哼!等回头爹把家里搬空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宁丫松了手,气呼呼地跑了。

甄大春时常找机会接济甄茴吃食用物,或者以干农活为由叫来家里一起吃饭。

对于甄大春的接济,甄茴有时候接受有时候不接受,桂枝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还会暗自帮忙准备东西。

但近两年家里越来越不宽裕,她现在肚里又有了一胎,将来还不知道怎么个光景。

春上时卖了两亩地,已经有人背后开始说道了。

农民的生计就是土地,卖了土地就是卖了生计,背后难免会有风凉话,但听到了,总归觉得刺耳,心里酸溜溜的难受。

桂枝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钢头铁头,死哪儿去了,赶紧吃饭。宁丫,你也快吃,你祖父的饭菜先舀出来。”

不管怎样,生活总得继续。

一家人用了晚饭,甄大春也伺候甄富贵吃完。

端着碗从他爹的屋子出来后,看见桂枝正坐在院里,借着最后一丝光线洗碗。

“放着我来吧。”甄大春说道,声音闷闷钝钝的,带着性子里染过的那种怯懦与退缩。

“不用,这就好了。”桂枝头也不抬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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