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陆正武和韩灵秀先后跑出门后,韩卫民蹑手蹑脚地走到正在难为情地整理着被撕扯烂掉的衣物的贺春芹身边,关切地问道:
“你还好吗?”
韩卫民见到贺春芹的额头上有两道细长的抓痕,隐隐地渗出鲜血来,便心疼地说道:
“这么漂亮的脸蛋儿留下伤口了……”
贺春芹尴尬地轻抚着头发,低头朝着众人连声道歉:“我很抱歉,引起了骚乱。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她缓缓抬起头来,望向众人。
突然,她睁大了眼睛,圆张起嘴巴:“春花,你是春花对吧?”
贺春芹面露惊喜,大声地喊道。
同时惊呆的还有姜春花,她鄙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被原配打上门来的小三,借着朦胧的夜色和昏暗的灯光,逐渐看清了她的脸,不禁喃喃道:“春……春芹?”
“正是我呀!春花~”,贺春芹见对方认出了自己,随即兴奋地蹦跳着来到姜春花跟前,踮着脚尖,一把抱住了她的肩头,激动地说道:“我们好多年不见了,好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姜春花被她突如其来的拥抱差点扳倒,好在韩卫东在旁机敏地扶住了她,这才不至于摔一跤。她奋力地将热情的贺春芹推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个世界真是小呀,竟然在这里见到你。”
她轻咬着嘴唇,冷冷地半眯着眼睛,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阴晴不定;语气明显不善,与贺春芹发自内心的惊喜和欢快,大相径庭。
……
贺春芹并未察觉到这一点,拉起姜春花的手来,热情地邀请她来自己家里坐着叙话。
姜春花进得门来,冷漠鄙夷地打量着屋内逼仄狭窄的空间、陈旧的家具和摆设,似乎还弥漫着因长久潮湿阴冷而独有的奇怪味道,表情冷漠。
“来,快坐下”,贺春芹拉过来一张马扎子,笑道:“请坐。”
她看着正在一旁收拾碗筷的陆正淇,微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的三女儿,叫陆正淇。”
又指了指呆站在一旁的陆正彬,说道:“这是我们家老幺,叫陆正彬。”
“你们俩傻站着干什么?快打招呼,叫‘阿姨’”,贺春芹催促道:“是妈妈故乡的朋友。”
姐弟俩温驯地礼貌地对着姜春花叫了声“阿姨,您好”。
姜春花仔细打量着姐弟俩,生硬地挤出一抹微笑。
只是看着好像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的陆正彬,她在心底泛起了嘀咕,微微愣了一下;略一思索,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你家老幺也姓陆呀?”姜春花讪笑着问道,随即面色转为凝重,幽幽地补充道:“峻岭不是已经去世了十五年又十一个月了嘛,下个月十六号是他的忌日。”
贺春芹闻言,难为情地解释道:“你刚才已经听到了,虽然他不是峻岭的孩子,可是我还是坚持让他姓陆……”
她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姜春花,歉意地说道:“你对峻岭的忌日记得可真是清楚,干嘛对他仍是念念不忘,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呢。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们也都老了。”
姜春花轻“哼”了一声,转过头背过身去,冷冷地说道:“我们都一把年纪了,你还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嘛。不是你说,我早就忘记了。”
“你不用口是心非,你的眼睛瞒不了我”,贺春芹柔声说道:“实际上,我们都是受害人,都被陆峻岭这个王八蛋害惨了。他害我不到四十岁便守了寡,含辛茹苦地照顾两个半大不小的儿子和一个刚刚断奶的女儿。”
姜春花眼神凌厉地斜视着贺春芹,语重心长地说道:“对死去的家人,心怀感恩的悼念和缅怀才是做人的道理。他都已经化成灰了,你何必还要骂他。”
她低头捋了捋上衣的袖口,喃喃自语道:“不管怎么说,他至少给你留下了三个孩子。”
贺春芹闻言,满脸堆笑道:“说的也是,嘿嘿……我的大儿子特别正直、孝顺;二儿子身强力壮,虽然外表粗鲁,可是内心却很善良,能给我带来很充足的安全感;我的小女儿是贴心的棉袄,温柔,懂事,学习成绩也很好;我的老幺,今年才六岁,可心思细腻,像个小大人。想想,我还真是挺有福气呢。”
“听起来好像是”,姜春花随口附和道。
“你有几个孩子?”贺春芹好奇地问道。
“我只有一个姑娘,没你这么命好”,姜春花答道。
“哎哟,真是可惜呀!为什么不在年轻的时候多生几个呢?只有一个孩子,多孤单。而且将来她结了婚,到了婆家生活,你的身边可一个孩子也没有了呢,晚年该有多孤独,多寂寞”,贺春芹自顾自地说着,全然不顾姜春花的感受。
姜春花面露不悦,反驳道:“常言道‘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有的人孩子虽然很多,晚年却没有儿女愿意给养老。所以说,养这么多孩子有什么用呢?”
“话虽如此说,孩子多了,生活总是更热闹一些,热热闹闹的才是人生嘛”,贺春芹笑着说道,随即用狐疑的眼神望向姜春花,轻声问道:“是不是当年流产以后,落下了病根,所以生育起来要更困难一些呢?”
姜春花不可思议地看向贺春芹,怒道:“你是在故意揭开我血淋淋的伤疤,蓄意挑起我对于过去那件事的痛苦的回忆,再次让我更加怨恨你吗?”
“我为什么要那样做?”贺春芹赶忙解释道:“我只是关心你而已,你不要多想。你还和以前一样,这么容易生气,一点儿也没变。”
姜春花无语地看着贺春芹,见她仍是一副极其熟悉的无辜而冤枉的神情,就像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如今身在对方的家里,又是多年未见的意外重逢,只好强压住怒火,隐忍不发。
“我的身体很好,只是城市里不像故乡偏远的农村,计划生育管理的要更严格一些”,姜春花提高了嗓门,解释道:“我一直是安分守己的老实人,按照国家的政策和身为公民的义务,本本分分地生活着,所以只生了一个孩子。如此而已——”
贺春芹笑道:“所以,比起像彭城这样拥挤而冷漠的城市,在农村生活也有许多好处和便利条件。”
她抿着嘴偷笑着,继续说道:“当年我已经生下了两个儿子,可是峻岭非得要我再生一个闺女。他说这样他的人生才算圆满,才总算没有白活一场。
“所以,我只好躲到了咱们村前的山洞里——就是我们俩小时候经常在那里玩耍的山洞,在那里足足生活了一年多,就像野人一样,并且生下了我的三女儿,正是眼前的这位。”
“你们可真是胆大”,姜春花冷漠地说道。
“我当然是不情愿的了。那里冬天寒冷夏季闷热,苍蝇、蚊子、老鼠、麻雀众多,甚至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毒虫,我生活得也是提心吊胆,苦不堪言。
“可是,一想到要给峻岭生孩子,便又觉得一切都值得了”,贺春芹眉飞色舞地讲述着,眼里似乎泛着晶莹的泪花:“峻岭尽一切可能地把我照顾得很好,现在想来,那段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就像神仙眷侣,生活在世外桃源……”
姜春花闻言,内心不禁翻江倒海,波涛汹涌,眼见着坐不住了,起身便要走。
贺春芹见状,连忙拉住了她的手,笑道:“再坐一会儿嘛!我们有将近三十年没见面了,干嘛这么着急要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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