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点上,周步山仍然比不了周世福家的二小子周步云。他原先倒不叫周步云,他一下生,周世福原给他起名叫“周云霓”,意为天上的彩虹,看上去光彩夺目,也是那年南蛮子来看宅子,听说他的名字,竟连连摇头,说:“云霓云霓,不过天上一彩虹耳,雨后一现,天一晴,烟消云散,这名字不好,必须得改。”

怎么改,南蛮子却无多少墨水,大概肚子里只会些易经八卦。周世福只得去央求蔡先生,蔡先生倒也摸透了周世福的心理,听说他大儿子叫周步青,意思无非让儿子以后可以平步青云,故给他起了个大号叫“步云”,弟兄俩就是“青云”二字。周步云看上去瘦瘦弱弱,对学习却也用心,论起学业来,比裘中华丝毫不差,倒算是一个特殊的例外。

除此之外,其他的富家子弟,上学时在蔡先生面前还毕恭毕敬,下了课,或者放了学,就成了村里一群小霸王,整天追逐村里跑的鸡鸭鱼鹅,一时捉到,也敢提溜到村外寻处小树林,用火镰打起火,几个人杀鸡宰鹅烧了吃,倒也热闹。

不过,尽管他们整天尽着性子闹,却都怕周步云。这小子,打小身体虚弱,脸上看着总有些青虚色,似乎弱不禁风,但是他的年龄一是大些,二是看上去弱不禁风,心却非常狠。村里有一个小富户,叫周世仁,家里有几十亩地,养了一条大黑狗,有天周步云从他家门口经过,大黑狗追着他咬了有几十步,亏他曾经听爹说过,狗怕人蹲。于是连蹲了几蹲,大黑狗以为他蹲下拾坷垃,便放弃追逐。

没过三天,他却从家里拿了一个肉包子,里面塞进个打磨好的铁钩子,上面拴条绳子,一下丢到周世仁家门口,眼看黑狗一口叼起包子,只一拽,钩住狗的下巴,再一使劲,黑狗只是低声呜咽着被牵到树林里,又把绳子丢到树上把狗吊起来,拿一根木头棒子劈头一阵打,直打得狗头喷血溅了他一脸。然后丢了棒子掉头回家。一到家里,倒把他爹他娘吓了一跳,以为发生啥大事,再三问他,却一言不发,只是由着他娘给洗了脸。

后来周世福才知道儿子做下的好事。心说,这孩子倒特别,分明文绉绉一个孩子,咋下得了那样的手?只得等周世仁上门来找,始终不见过来。恐怕也是冲着他家的门户势利吧?

满囤似乎和周大春交往得要多一些,不过大春只上了一年私塾就不上了。而周步云又不太屑于跟那些富家子弟交往,他倒是挺关注满囤,因为满囤的学习成绩跟他相似。那些四书五经,他和满囤上到第三年时,基本都背过了,两个人的毛笔字儿,也都是字正笔润,简直就是摹写的范本,连蔡先生也经常称赞呢!

休学期间,满囤曾经跟着周步云上他家玩过几次,碰到周世福,倒还算和蔼客气。不过只要被他娘张彩红看见,便一定喊周步云进屋,也不知跟他说些啥,从屋里出来,周步云便说家里有事,让满囤先回家。

那一年过年,眼看着到了腊月二十八,周世福家里大锅煮了整套的猪下货。周步云约了满囤上村东的玉皇庙,偷偷塞给他一个猪耳朵吃。当时满囤从周步云手里接了猪耳朵,闻着香喷喷,看上去油旺旺,热乎乎的柔软,一口咬下去,又香又粘。一时兴起,只几口就吞下,还把手指头好一阵舔,看得周步云直摇头。

不想偷猪耳朵的事情又被张彩红发现,告诉了周世福,周世福闻听大怒,果断责罚儿子回家面壁,小步云还不服气,跟周世福理论。周世福却严辞道:“你还小,还不懂。等到有一天你就会明白,那些穷户是不能惯的,一惯就要上炕,上了炕就得侍候茶水酒肉。有了酒肉,就开始想你的田产。那些人都是贪心不足,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心笨手脚懒,所以才会受穷。从今往后,你少跟那些穷鬼孩子来往,交往多了,总有一天,会把咱家这一大份家产给贪了去。”

周世福的话,他听的有些糊涂。村里所谓的穷人似乎付出的劳动并不少,一年到头都在忙活。不过,他们多数都是给富人家忙活,而且即使累得头拱地,家里的粮食也不够吃,自己家里有那么多好吃的吃不了,就给他们一点也错了?

过后,周步云也曾带着疑问去问蔡先生,说这天底下为啥会有富人和穷人?穷人家里为何一年到头吃不上肉?蔡先生沉吟半晌,道:“这不太好讲,自古以来就是这样,一代一代,大概富人总是富,穷人总是穷,是天生的吧?”

“那些穷人真会抢富人的家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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