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鸢绕圈子不过是为了委拒谢子秋,但眼下又来了兴致:“敢问殿下,这份过所文书从何处得来?”
他犹豫了片刻,道:“不能说。”
“友人所赠?”
“……”
“李元狐?”
谢子秋心头猛然一跳:“你怎么知道?”
夙鸢笑道:“真是有趣啊,他自己不走,却将过所文书给了你。”
谢子秋急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夙鸢道:“直觉罢了,觉得他有这份能耐。”
谢子秋听得出夙鸢话里的踩高贬低。
夙鸢也看得出来,在谢子秋的眼里渐渐有了嫉恨与慌张。
楚微遥忍不住插嘴,好奇地问道:“可李元狐为何会持有过所文书?”
夙鸢朝她狡黠一笑:“这便是最有趣的地方。”
楚微遥不禁笑出声来:“看来那个李元狐也并非泛泛之辈。”
谢子秋听得此言,面色一沉,冷冷道:“二位似乎偏离了原本的话题。”
楚微遥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你说你连个帮手都没有,就想着逃跑,你觉得自己能逃到哪里去?”
谢子秋被她的直接刺痛,怒上心头,但随即又强行压制住情绪:“久闻夙小姐智慧过人,胆识非凡,敢于挑战常人不敢尝试的生意。难道这桩买卖在夙小姐眼中,不够吸引人吗?”
夙鸢淡淡应道:“确实不够吸引人。”
谢子秋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抹惊慌:“为何?”
夙鸢微微一笑,但眼中却流露出明显的失望。
谢子秋心中一沉,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原本以为手中的过所文书能够成为他的救命稻草,却不料连夙鸢这样的商人都对他不感兴趣。
他脸上的神情从愤怒转为凄然,心中明白,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如果这桩事情被人知道,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谢子秋目光四扫,他注意到夙家上下并无下人,这给了他一个绝好的机会。
他猛地转目望向夙鸢,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突然抽出一柄匕首,朝夙鸢的颈项刺去。
楚微遥见状,身形一动,迅速欺身而上,一掌击向谢子秋。只听“砰”的一声,谢子秋被震得飞起,撞在墙壁上,张口喷出一口鲜血,随后无力地倒在地上。
楚微遥怒目而视,眼中充满了杀意:“蠢货,竟敢在我面前伤人!”
她扬起手掌,准备给谢子秋致命一击。
夙鸢道:“等一下,他是质子,不能死在我们家里。”
楚微遥冷静下来,立刻收手,侧身站在她的身后。
夙鸢缓步走到谢子秋面前,将手中的过所文书递给他:“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我要用这封过所文书,换殿下手中那封。”
谢子秋瞪大眼睛,看着她手中的过所文书,脸色骤变:“你、你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换我的过所文书?”
他头上束发玉冠已歪,整个人微微颤抖,狼狈不堪。
夙鸢道:“质子出逃,乃是大罪。殿下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便轻易向一个毫无交情的人透露此事,这已注定殿下从一开始便处于劣势。如此稳赔不赚的买卖,我夙鸢向来避而远之。”
“那过所文书呢?”
夙鸢轻轻一笑:“殿下只需要知道,我的过所文书没有问题,就可以了。”
谢子秋试图从她的言辞中探寻出更多的信息:“你在保护李元狐?你们之间到底有何关联?是交易还是交情?”
夙鸢摇头:“殿下,您多虑了。我与李元狐既无交易也无交情,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基于我自己的判断。”
谢子秋显然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怒气冲冲地追问:“他到底是哪里值得你如此看重!
夙鸢道:“成大事者首先要学会蛰伏,殿下如果想不通这一点,就没有必要问我这个问题。
“蛰伏?”谢子秋冷笑数声,“我已经静待三年,难道还不够吗?”
夙鸢眉宇一沉:“时机未到、能力不足,敢问如何以卵击石?”
“你既不愿助我,那便罢了,又何须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我!”
谢子秋面色如蜡,显得异常憔悴。
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形踉跄,几滴鲜血从嘴角溢出,染红了他的袖口,显得异常刺眼。
远处深巷中,一声犬吠划破宁静,接着是打更之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夙鸢瞥见案头蜡烛摇曳,火光将尽,她轻轻叹了口气:“时候不早了,殿下,您该启程了。”
这般境地下,她再无寒暄送客。
只静静地目送着谢子秋的背影渐行渐渐远,直至消失在夜幕之中。
夙府恢复了往日的幽寂,但此刻却显得尤为沉重
楚微遥见谢子秋走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换他的过所文书?”
夙鸢道:“质子出逃是大罪,朝廷一定会派皇镜司彻查,如果我不和谢子秋互换过所文书,皇镜司就会通过文书背后的担保人查到李元狐。”
“那我们呢?岂不是也会暴露?”
***
七日前的记忆散去。
夙鸢只道:“我们不会有事。”
然而她目光倏然一沉,未往下说去。
楚微遥离去后,夙鸢走进沐浴之地。
那木桶里的水被精心调制的花瓣、药末所染,萦绕在蒸气之中。
夙鸢褪去外袍,露出身上交织的鞭痕。
这些鞭痕深深浅浅,一望便知是常年累积下来的印记。
她踏入木桶,温暖的水流轻轻包裹住每一寸肌肤,舒缓了周身的疲惫。
此刻宁静,时光仿佛凝固。
夙鸢目色微澜,仿佛刚从梦中醒来。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一声突兀的鸟鸣。
她不禁喃喃道:“笼中鸟,鸟中笼……这世间万物,又有谁能真正自由?”
她的手微微抬起,水珠顺着手臂滑落,落在池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烛影之下鞭痕更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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