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说话,屋里的气氛在沉默下显得更加凝固厚重。姑姑说如果只是单纯七月半出生倒也不足为惧,但我偏偏卡了个末尾的点,说这个时候不光是中元节的尾巴,也是“它们”的末班车。鬼差会给那些先前没有来得及准备好的鬼最后一个机会,让它们尽可能都转世。所以它们会疯了一样地去挤那道往生门,想要把这个机会抓在手里。运气好成功转世的,便就转世了,运气不好过了往生门但没成功的,也回不去,只能留在人间,成为孤魂野鬼。转世了的被抹去了记忆,但没转世的还记得,可能哪天它们遇上了,就想来找一找,哪怕是说一句话,权当叙旧。
好家伙,也不怕吓着老朋友。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觉得这些鬼也怪可怜的。往生门一过本来都有了希望,结果还没赶上趟,连最后的阴间庇护所都没了,只能沦落个流落街头的下场,当个物理意义上的可怜鬼。说是地官赦罪,可它们这样反而更遭罪。曾经一起的老朋友都不见了,自己又只能不死不活地在人间漫步,无处可去不人不鬼,过了门又有什么意义呢?
然而转念一想,跟鬼谈意义似乎本身就很荒唐且没有意义。
“那,挂坠的事真的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吗?”我不死心,也不是很想死心。虽说我从小受我妈熏陶,不怎么信这些东西,但一联想到那个梦和莫名碎裂的挂坠,和小时候明明老人都说小孩通灵我却还算平平安安,就有点发怵。万一真时不时和那些家伙打个照面,以我现在这种状态,迟早被吓死。
姑姑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纸,拿了支毛笔把我的生辰八字写了上去,口中无声叨叨着些什么。片刻,她又给属相重重画了个圈,在旁边写了子、巳、酉三个字。
“未来对这三个属相的人多留意,他们会是你命里的贵人。虽不能阻止鬼神的接近,但却能助你化险为夷。只是切莫带着目的去接近他人,要真诚。你真诚待他们,他们才会真诚待你。”
可是姑姑她怎么知道我一定会遇到这些人?不说世界,单说我周围的人就不少,那还能真就凑巧把这三个人都集齐?哦错了,属相一共就十二个,再怎么着这几个属相的人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全部绝迹,那么多人的情况下同属相碰到十几二十个也有可能。
而且就光同届上学的貌似就都差不多同年哎。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但绝对不是我的原因,应该是这些邪门吧啦的事儿搅得我昏天黑地,脑子没法思考,挂坠一碎把自己的智商一并干碎了,智商可能比挂坠碎得还彻底些。
“你现在还经常做噩梦吗?”姑姑忽然问。
“呃,好些了,小时候那会做得多,这几年已经不怎么做了。”我被她问得发懵,难道说姑姑还能有控制我梦的“神力”不成?不对啊,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小时候她怎么不用,让我白挨那么多年。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找出一只黄铜碗,又从柜子上拿下来了个长颈瓶,倒了点里面的水出来,把十根手指都伸进碗里洗净。随后她走到我面前,让我就坐好,撩开我挡在额头前的碎发,开始给我从太阳穴按摩到额头。
“姑,这是干吗呢?”我好奇道。
“小离秋,你要开始学会和你的梦和解。”她答非所问,手上的动作也不停下,反而还忽然用力,按得我头盖骨隐隐作痛。我去,那感觉堪比唐僧对着孙悟空念紧箍咒,不是她按着我,我能当场犯病打滚。也不知道姑姑看上去这么瘦弱的女子,怎么手劲能这么大,好像头骨都要给我按裂了。如果旁边有第三个人一定能看到,我的龇牙咧嘴和姑姑的面无表情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好在按摩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姑姑就停下了动作,把东西收拾好:“回屋休息吧,你今天奔波了一天,好好歇歇。”
“等等,”还没问完呢,“你之前说的,和梦和解……是什么意思?”
“不可说。”
“……”
很多时候我都会恨一些谜语人,哪怕现在这个谜语人是我姑姑。
回到自己房间把门关上后,我有些气急败坏地对着眼前无辜的空气一阵乱抓乱挠。但说句公道话,我只是被我爸叫来解决挂坠问题的,问题也算解决了,还非常有针对性,别的东西不说似乎也情有可原。
躺在床上,我死死盯住目光所及的那块天花板。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我那些因奔波许久被压抑的疲惫感迅速活跃起来,要把我箍死在床上。好困,困得我想立刻昏厥。就在我迷迷糊糊距离会周公只差临门一脚时,房门被敲响了。
这,我敲周公的门,谁又来敲我的门?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好就去开门,走得连滚带爬乱七八糟。随后就看到姑姑捧着一只小香炉站在门口,让我把它放在屋里随便一个角落。
“这是什么,助眠安神香?”话音刚落我就后悔了,姑姑用复杂的神情看着我,貌似还带点对弱智的关爱。
“蚊香。”
我一时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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