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刚坐上飞机那会儿,我心情还蛮激动的。太久没回过贵州老家了,它现在在我眼里比我家从没说过话的对门还陌生。对门好歹至少以每周为碰面标准,碰面的时候还能看对方一眼,而老家,小学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能不陌生吗,这趟回去不多在贵州待几天都对不起我的路费。
而且一开始是坐飞机哎,我不信小时候体验过坐飞机的快乐之后长大了能对它无动于衷。
坐上飞机半个小时后,快乐烟消云散。真的,有那么几分钟我很想仰天长啸,质问苍天它把我小时候坐飞机的乐趣到底给藏哪了,非但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无比贴心地把痛苦乏味拉出来给我“解闷”。三个多小时的飞机,除听歌看书打发时间之外再也没什么活动,对于一个手机作为身体一部分的当代年轻人,没有网络根本活不了一点。还记得中学时期大家偷偷带手机都会把它戏称为“会发光的小砖头”,还是用抑扬顿挫的方言念的。现在想起这个说法,嗯,对不起,我不该说你是砖头,这下真成砖头了。
都说“双喜临门”,其实也不全是,痛苦也可以一起来的,格局不用这么保守。飞机已经算温柔了,顶多让人无聊,之后转乘的汽车更是重量级。本来小时候历史遗留问题搞的就有点晕车,这会儿更好,这位司机师傅厉害嘞,指定有什么开赛车的副业在身上,大巴车压抑不了他躁动的少年的心,要是车能变身,据我的感官推测,它现在应该是和司机马路上跳探戈。跳到我到落水镇的时候半条命都要给吐出来,几乎是哆嗦着手脚并用爬下车的,一抬头,我那一贯情绪波动不大的姑正一脸惊恐地看着我,好像我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命不久矣马上就要驾鹤西去。
“好巧啊姑,你也在……呕……”
坏了,这下误会更深了,她开始掏符纸了!
我慌忙摆摆手,速度快到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果然人在危机时刻潜力无限,不为别的,我怕她一个狠手把她亲侄子给除没。
“别别别!我没事!只是单纯有点晕车!姑你看我还中气十足呢,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大概是看我的“活泼”不像演的,她这才放下心来,从布包里掏出一小袋山楂片给我,让我吃点好缓解一下恶心的感觉。
谢谢姑,但我不爱吃这玩意。糊牙。
我于是又趁她不注意悄悄把山楂片原封不动塞回她包里,她走在我前面,我拖着行李箱磕磕绊绊地跟着她走,一路上两人皆是无言,没有泪千行。到晴隆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八点,太阳即将要落山,日落的光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山的衬托下,我竟生出了几分在沙漠里徒步旅行的错觉。
多年没有回来,镇子里已经变了样。原来的土坯茅屋或是小木屋都被拆掉,取而代之的是水泥和砖垒起来的二层小楼,还像模像样地搞成了中西结合的风格,看上去齐整了不少。只有我们家,还是没变,那座小小的双层木楼一如既往沉默地矗立在那里。门上的春联泛白剥落,许多房顶的木头也参差不齐,所有的信息无不透露出这座楼已经存在了许久。
姑姑顺手指了一间房间,说让我暂时就住在那里,先去把行李都放下。等我收拾完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桌子上早就摆好了饭菜。
“你爸都跟我说过了,事情先放一下,不急这一时。坐下先吃饭。”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讲道,给我拿了个比我脸还大的碗,添了满满一碗饭。
晓得人是铁饭是钢,但这会不会有点太多了?而且先吃饭的话,我爸当时说的“立刻”岂不是很苍白无力且废话?
“你爸没得数,我有,先吃饭就行,”她说着又给我夹了一大筷子菜,堆得都要掉下来,“你看你瘦的,是不是不好好吃饭?你们年轻人啊,这样要不得,不吃饭,身体要搞垮。”
冤枉啊我吃不胖而已啊,真别夹了,猪都吃不了这么多。
饭后,我整个人双眼无神地瘫在沙发上,感觉灵魂都被填成了饭的形状,好像把这辈子没吃过的饭都吃完了一样。不想动,不想呼吸,生平第一次觉得吃饭也能累成这样。姑姑瞅了我半天,又把山楂片拿了出来,美其名曰开开胃,助消化。
“……姑,答应你亲爱的大侄子,咱不惦记您那山楂片了好吗?”
总算是把食物消化了个七七八八,我跟着姑姑进了一个目测像是书房的屋子。屋里很黑,拉着窗帘,也没有电灯,有种木头腐朽的气味。她摸索着点燃桌上的蜡烛,坐到椅子上,也不多介绍什么,让我坐在对面,连观察一下屋子的机会都没给我,直入正题喊我拿挂坠。我只得乖乖坐下,把装挂坠的袋子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又推给她。
“挂坠应该是昨晚十点四十三碎的,没记错的话,我爸说我的出生时间也是这个时候。”我向姑姑说明了情况,说着说着就开始担心起来,“姑,这挂坠碎了,我以后会不会变得很倒霉啊。”
别说以后,从挂坠碎掉的那一刻起到现在,我就没顺过。这要是以后都这个破样,那这日子真没法过了,我还年轻,还不想成为天下第一倒霉蛋。
她摇摇头,细细地摩挲着碎掉的部分:“观音坠的作用是让鬼神避开你,让你少被它们烦扰,和运气没有什么关系。”
真的假的,那我怎么这么倒霉。不过,让鬼神避开我?
“也就是说,以后我可能会遇到一些灵异事件?”我艰难地挤出这句话,“有没有什么解决方法啊,比如再弄一条挂坠,不用非二十五年,哪怕是几年也行。”
一想到以后的日子可能会时不时多“认识”几个“新朋友”,我心里就一阵发毛。这还不如倒霉呢吧,最起码这种倒霉不会有没命的风险。
“没有了。”姑姑叹道,望着我的眼神充满同情与悲悯,“这种观音挂坠一旦要保护人,和人绑定,就只能开光一个,多了也不会灵验。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人不能贪心’,如果妄图将这种神性长久甚至永久地据为己有,到头来会落得很凄惨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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