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分钟的狂奔后,眼前一阵光晕闪起,他感到眼球略微麻痛了一番,似乎在适应着忽然亮起的环境。在混乱的光线下,他大致能看清自己是来到了一处工厂货车通道上,道边是一般的路灯、一般的水泥墙,他感到自己似乎闯回了自己正在看热闹的过往梦境,但稍稍一阵神经麻木后,追上他大脑的、震耳欲聋的散乱枪声,却是无比的真实。

“什么情况?”他本能地喊出了声,但淹没在了枪声中。这显然不是几个黑帮武装分子互相枪决的点射声,在他耳边震颤的,简直是真正的巷战战场的动静,细密如暴雨的子弹从火焰中倾泄而出,他仿佛能看见钢花迸射的怒音。然而一切却在转瞬间息止,世界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一般定格下来。视线逐渐复原,升平的呼吸都暂时停滞了下来,精神震荡地目击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混沌现状。

也许是方才前进过于疯狂的缘故,他正站在那条宽约八米的货车通道的中央。头顶不再有楼板阻隔,两侧厂房大约四层楼的高度,但厂房的玻璃已被击碎了大半,两侧距离他一百五十米左右的道路上,侧向停放着数辆矮货车,右侧是如太阳般耀目的探照大灯,因此根本看不清楚右边有些什么。左边则隔着好些距离,只能看到好些身穿工装的蹲姿人类,手中怀抱着尺寸远大于那只手提箱中手枪的金属铳。恐怖的射击口统统对准着他的脑门,但没人开火,升平简直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哇哦......”声音从他的喉咙缝隙里钻出来,慌乱再次爬上他的脊梁。

一切僵直在升平面前,他被吓得动不了一步,但他已经启动了「奢华伦调」,他毫不怀疑,两边的队伍方才正在用那种金属铳进行决斗,而他这个突然闯入者显然不会被当成街灯忽视掉。他试图向前挪动自己的位置,但胸口的起伏越发明显,酸麻的肌肉无法被他扯起半分。

安静的半分钟,他能隐约听到左侧的人语,听见沉重而谨慎、甚至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升平额头已经全是汗珠,因为他并不知道左边这帮家伙要做什么。升平无法被子弹杀死,这不意味着两只来路不明的武装部队无法对他造成威胁:爆炸、棒槌、氯气、国文、缘术,这些都能成为他的致命要素,他不想将自己暴露在不确定性之下,于是他转过头去,试图看清楚左边的动向。

然而开枪的是右边,在升平视线之外,一发子弹从他的右肩穿过,打在了不远处的水泥墙上。他的神经再一次被激发了,随着右侧枪响的不断扩大,他能清楚地看到左边一排货车缝隙间正在向远方退去的人影。他从未有过任何时刻,像现在这般为自己的好奇感到后悔,他拼命牵动自己两条灌铅的腿,子弹雨水一般穿过他的身体,所幸衣物同样在「奢华伦调」的影响范围之内。他终于跑了起来,于是如释重负地大喘气了两声,然后马不停蹄地撞进了左边那排货车之后,这里已经看不见半个人影了。

身后的枪响仍然没有停息,他的呼吸仍然像个病危的肺病患者,然正前方被远光灯照明的边缘,他能看见一扇已经被炸毁的金属大门,边上甚至有一两把丢弃在地的金属铳。他赶了上去,枪声离他越发遥远,他的精神也稍轻松了些。

正在他跑到半道的瞬间,道路侧边的黑暗动了,一个人影从街道侧边的巷子里跑了出来,正是那个工装女生,她一手中是打开一半的手提箱,她只抓着两根握柄中的一根,任由其像被拎着封面的书一般翻开。底层的黑色衬垫已经被扯掉了,升平没有看到枪械,随着他逐渐放大的瞳孔,他看到的是排满整个手提箱底部、大概有一二十之数的烟盒。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有刹住他的脚步,一个转身拐进了侧边的砖墙,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他整个人连带着不计其数的砖瓦碎片飞进了尚未被爆风刺穿的混沌中,重重砸在一件金属机械上。升平本能地用「奢华伦调」试图保全自己,大量的碎石块从他身体中穿过,他镶嵌进了那台金属机械的内部,随即向着侧下方滑落了,不知多远,砸在一叠半成品的洋布上,他闷哼一声,也顾不得身上有如被人踹了个遍一般的剧痛,头也不回地绕过爆炸残余下的火团,冲向了和金属门遗骸同一方向的墙壁。

一大片被火光照得通红的金属机械在身边掠过,「奢华伦调」始终没有暂停下镶嵌穿透的进程,最后一个箭步,脚下踏上了坚实可靠的沥青公路,逆着身后的火光,他看到那个轻捷的人影在火光中如没事人一般站起,但他不想在此刻去探究其中的玄妙,一句“绝对是缘术”蒙混过他的头脑后,他冲向了更远处,远离这片厂区的沥青公路尽头。

也不知跑了有多久,他在一条宽阔的大江前停住了脚步,胃中的翻江倒海再也无法被他用紧张抑制下来,方才享用的莲子糖蝴蝶酥之类一股脑地归还了大自然。他抬起头,从未体验这般劫后余生的舒心感,就连夏日夜晚的江风他都想狠狠地抱在怀里,对其大哭“是我错了”。

看着江对面的灯火,他知道自己已从那绮丽而惊险的梦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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