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

幽远轻忽的钟声响起,凡人醒过来,有人在推他。

金乌半沉,玫紫橘黄的霞光缓缓地流入西天边。

青峰谷壑之中,他枕在一帘紫藤萝花幕下。

玲珑秀致的花影光纱罩在他身上,伴随微风轻轻摇曳。

唦唦、唦唦。

“醒醒,小宝,醒醒。”

正好一片光斑跳进他的瞳眸里,让他眯了眯眼睛,看见身边影影绰绰有一个雪衣男子。

“还睡呢?”男人俯身下来,在他的额边落下一吻,温柔而爱怜,笑说,“你倒是睡得香,一睡一晌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吵不醒你。”

凡人定睛一看。

这可不就是仙君?他的伴侣。

上一刻,他才被仙君杀了,无惜他一死。

这一刻,却言笑晏晏地出现在他面前,待他无边温柔。

凡人只觉得脑子涨得厉害,转不动,懵愣愣的,仿佛许久不用都生锈了。

他甚至还认真想了下自己是谁。

凡人哑声问:“发生什么大事了?”

仙君指了下天:“你看。”

他起身拨开花帘,仰头望去。

太阳还未落下,穹宇上却有群星明亮。

白日星现。

此乃大妖出世的征兆。

凡人呆呆地“哎哟”了一声。

仙君低笑:“掌门都已经召集大家商量完了,山也巡完,你才终于睡醒了。”

凡人很看得开:“我去了也没用啊,再说了,这不是天塌下来都有你顶着吗?仙君尊上。”

仙君怔住:“你怎么这就称呼我为‘仙君’了?

“天山论道后日才开,我也不一定必当上‘仙君’。

“等到了那里你可不能这样提前称呼我。”

凡人点头。

“仙君”不是仙君的名字。

“仙君”是修真界的至高至尊的称谓。

各方约定俗成每一百年开一次天山论道。

不只是在昆仑。

蓬莱、蜀山、姑射、方丈,九山八海四洲。

剑修、佛修、符修、器修,天下诸方修士。

齐聚一处,决出新一任的仙君人选。

以统帅修真界。

不只要比道术法力,还得比行兵布阵,考验心性道德。

足要花上整整一年的时间。

若无人可服众,宁可空着,也绝不强行选一个人。

原来这时候是仙君当上仙君之前。

凡人闭嘴。

可他记得仙君当上仙君已经好长时日了,得有十年了吧?

头又开始疼了。

他好像睡了很久很久,眇然之间,连仙君本名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叫什么来着?

真奇怪。

最奇怪的是,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被仙君给杀了。

哦,对了,他被仙君给杀了呢。

怎么又活了?

凡人懵怔,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仙君正站在他面前,看他突然伸手到自己面前,也是不解,想了想,握住他的指尖,弯腰下去,轻轻亲了一下他的手心。

痒丝丝的。

凡人更傻眼了。

他抬起头,仙君也在看着他,像是在用眼神说:不正是想要我亲你吗?

凡人只得岔开话题,诚心诚意地问:“那妖怪抓到了吗?”

仙君仍握着他的手轻捏把玩,道:“没有,连影都没发现,既来之则安之吧。这些年,愈发地乱了。”

凡人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仙君已牵着他的手,步入室中。

玉地银阶,明珠映光,琉瓦生辉。

翠罗轻帐,帐角悬铃,叮当作响。

仙君是昆仑剑宗的山之骄子,他一直就在最好的仙山洞府居住修炼。

凡人就不同了。

他依稀记得,自己刚进山的时候还能跟其他孩子一起住个大通铺,但到了后来十二三岁,旁人都开窍了,唯独他实在不开窍,连个要他干活儿的地方都没有,最后推来推去,被打发去后山最荒芜的地方住个破茅草屋,负责种植草药。

那时说起来可真苦,他每日都要去灵泉挑三趟水,沉重的担子要把他的肩膀压得低低的,还得锄田、拔草,各种繁芜丛杂的脏活儿累活儿。

但他其实挺喜欢这份工作,因为只有他自己,每天唱着歌儿去,唱着歌儿回,在路上与松鼠、鸟雀说说话,倒也不觉得寂寞。

就是穷,一件弟子服穿到袖口泛白,破了许多洞,反正他闲来无事,在上面绣了莲花补洞,被其他师兄弟瞧见了,还嘲笑了一番他,说他正因如此才修道不成云云。

仙君见了,却说:“我觉得绣得很好,栩栩如生,你的手可真巧。”

凡人听见,红了耳朵,悄悄把手藏进袖子里,他天天干粗活儿,手粗糙得很。

与仙君结为伴侣以后,他才总算过上了吃穿不愁的日子。

这会儿他们成亲才两年,他的手没养得细多少,被仙君捏着手指亲吻时,他总觉得不好意思。

迷迷糊糊地,他就被仙君揽着腰上了榻。

凡人没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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