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

“呼”

“吸”

好几口凉气变热气的进出,魂儿算是回来了。

“自己换人了!”

脑海里就这一句话,翻来覆去的思量着,前世今生的滋味儿,咂摸来咂摸去,却只能依稀记起“前世”,压根儿想不来“今生”。

好像是“庄周梦蝶”一般的跃出水面,又好像是“黄粱一梦”一般的将将睡醒。

原本是“前世”十四亿华夏儿女中的普罗大众,前一夜还在秦川大地灯火辉煌的夜长安中昏昏睡去,再睁眼就换了一个人僵在这棺材匣子里一动不动,匪夷所思又真实明了,一时间,自我矛盾自我怀疑的念头止不住的窜将出来。

“重生?”

“夺舍?”

“清明梦?”

各种纷纷扰扰的杂念里,一种“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看一步”的念头逐渐占据了上风,思路也逐渐清晰起来。

注意力逐渐恢复到这具身体上时,才察觉到屁股底下传来的冰冷和后脑传来的僵硬。哆哆嗦嗦的站立起来,也没顾得拾起地上的缸盖,转身重新打量起这方“棺材匣子”来。

这一次,看的尤为仔细,似恨不得出现一本说明书告诉自己这“今生”的前因后果细枝末节般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屋里的种种。屋里的布置,似是在“前世”黑白老电影里有些画面记忆,完全没有什么现代化的生活痕迹。

窗户是四块玻璃用生锈的小钉子钉在木质的窗框上,玻璃上糊着层泛黄发皱的白浆纸,透光不透景,没有窗帘,木质窗框上刷的黄漆皱着皮,有些地方用报纸叠成的纸块塞住,估摸着是防风。

右下角那块白纸一角耷拉着似乎经常被人掰下来,悄摸着走过去掰开,瞧着窗户外天光泛青,是晨光将起未起的时刻。

再看景,是一方小院,对面连排人字顶平房古色古香,可惜堆堆满满全是杂物,人字顶杂草横生,青砖面斑斑勃勃,红门梁青窗框高高矮矮,透着骨子败落劲儿。院中无树,土瓷儿地中间铺过去一条青砖路,院子前后中开垂花门、穿堂门,瞅着里外都还有些类似建筑。

正看的出神,脚步声起,就见从右侧月亮门里跑出来一个男人,匆匆忙穿庭而过,天光不亮看不真切模样。

只看到上身穿白色背心披着件藏蓝色工装服,下身蓝白竖纹短裤,嘴里咬着卷报纸,左右手捂着两腿外侧,三步恨不得并作两步,夹着屁股一溜烟消失在左侧垂花门里。

重新折上白浆纸,转回屋再看,桌子面歪歪斜斜倒扣着陶碗瓷杯,抽屉拉开来一个放着报纸杂物一个放着碗筷碟子,估摸着两三人的用量。

桌下面麻布袋子里一个放着杂物一个放着俩小布口袋,打开来放着不认识模样的面粉,一袋子深黄粗颗粒一袋子白黄相间细颗粒,掂量手也就是七八斤模样。

转回身再看灶台,土颗粒裹着外露的麦秆糊成的四方台,瞅四边间或熏黑的砖头垒叠而成,台面上有块铁板面上坐着个大铜壶子,提手是明显后装上的大铁片子,弯弯绕绕的缠了一圈旧布,怎么看怎么不卫生。灶台边上一口框里放着锅碗瓢盆一应用具,怎么看怎么腻旧。

掏开膛里面早就没了热乎气,估摸着熄了一夜有余。再旁边的暖壶上一块湿木头塞子也没盖,踢一脚晃晃荡荡表示里面还有点存水。陶碗倒上早就没了热乎气的水,冷冰冰凉飕飕喝下去,把矮木头凳子扶正蹲坐下,双腿箕开靠着歪着门的衣柜。

床下边满满当当塞了一大一小两个木头箱子,拉开来大箱子除了放着些剪刀、破布、线头、顶针等破旧生活用具外,还郑重其事的用一条半新不旧的白色麻布卷包裹着一把手工理发推子、一把缺齿细长梳子和一把歪柄长嘴平剪。

包袱底下还压着一块卷起来的白色围布,半新不旧的模样。至于另一个小一点的木头箱子里则放着个军绿色斜跨单扇包,旁边整齐侧放着些书本、证件。

总算能有点眉目了。

拉出来随手翻阅一下,侧放的书本以算术、语文、伟人思想教育等小学课本为主,拼音连带着插图,往往一张图或者三行拼音就是一页。

军绿色单跨包里的课本则是高级小学课本,除了算术语文外,多了地理、珠算等课本,背包里除了这些,再就是些拇指长短的铅笔头和两块发黑碎裂开来的橡皮块。

包里还夹杂着些歪歪扭扭爬满铅笔字的草纸,是那种摸上去酥麻麻带着疙瘩的剪裁纸,虽然字迹扭歪,又多是铅笔书写字迹模糊了些,但能看出来用心保存,且没有乱涂乱画,课本即便有折痕也没有污渍和破损,显然是被人用心保存爱心呵护的。

每本课本的扉页上都尽量工整的写着三个大字——陈建南。

很显然,这些课本和文具都属于这个叫做“陈建南”的人所有,甚至由此类推,这间“棺材匣子”和这里的所有家具所属,都是陈建南所有,而这间“棺材匣子”里,结合生活痕迹,暂时是没有第二人的存在的。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

来不及多想,急忙忙翻到课本最后,白皮,什么内容也没有,再翻一本,同样如此,不甘心的拿回上一本仔细的翻阅起来,终于在扉页背面看到了自己想看的内容。

高级小学课本《地理》(第一册),陈尔寿等编,马宗尧、侯峙绘图,人民教育出版社1956年1月第2版。

一股电流瞬间爬满全身,结合刚刚观察的房屋里外的布置和课本上的名字,一个不可能的想法逐渐爬上了心头,该不会...

“不可能!”

“可是这书本...”

“所以我现在...”

一时间,仿佛七八个小人在脑海、在耳边、在骨头缝里、在这似明未明晨光照射不到的黑暗里呢喃呓语着,箕坐的姿态不知道何时变成了双手捂头的姿势,微微发着抖。

颤巍巍将刚刚丢掉的课本拿起来,又急慌慌塞进军绿书包里,一脚将箱子踢回床下,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用了多大的力气,也全然没有听到那声撞击带来沉闷的“哐”声。

整个人迅速恢复刚刚双手抱头乜呆呆圪蹴着的姿势,像谣传里那种危险来临时将头塞进沙堆的鸵鸟,可悲又可笑。

时间好像变得静止,慢悠悠,晃荡荡,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理智逐渐恢复之时。

“嘭嘭”

“嘭嘭!”

“嘭嘭嘭!”

逐渐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伴随着沉默的时间愈久,敲门声愈为激烈。

“建南”

“建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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