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
昏暗的房间,黢黑的房梁,依稀可见斑驳的瓦面。
气味沉沉,仿佛棺材匣子里一样,感受不到风声,倒是能隐约听见些虫鸣,似是蝈蝈的叫声,却又听不真切。
闭眼。
脑袋空空,像是宿醉的滋味,又感觉不到那般强烈的口渴和肠鸣。
想伸出舌头来舔一舔嘴唇,猛觉得这僵住的嘴里好像是含了块涩玉一样的圆东西,硬度比石头好点有限,抵在牙齿内壁,口腔内却分泌不出一丝津液来滋润一下它。
口舌尚且如此,身体其它部位又能好到哪去,只好这般僵在这方棺材匣子里,认命般一动不动。就这样再睡过去吧,提不起一丝毫的精力去挣扎,哪怕下一刻九幽突现,牛马索命。
...
再睁眼。
感受到微弱的光芒,源头却不在自己视野范围之内,左转右瞥,似是自然光,没有白炽灯的突兀、直接,但也没有萤火的渺茫、弱小。
这次鼻子最先苏醒过来,两翼可以轻微的带动脸颊的肌肉,做出“嗅”这个简单的动作来。不再似之前那般只能感受到模糊的气味,能分辨出些腐朽沉闷、尘埃灰土的意思,就是有些呛鼻,明显的不适应这种味道。
紧接着,舌头左右侧翻了一下,从微张的口腔中探出,搅了搅干枯的嘴唇。等再缩回来时,连带着久不运动的喉腔也吞咽下一口唾液,将口中的东西一并吞入腹内。
又是一口唾液,可能是因为再无异物的缘故,这次就能明显的感受到一股滑动的轨迹,从喉腔到胸腹,再到小腹,一股灼热逐渐升起,有东西好像在体内打了一个旋儿就不见了。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句话——
“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这具身躯,活过来了。
尝试着起身,依旧困难些,但是左转右挪的动静,总算是能折腾出来了。
约莫十几分钟的光景,姿势由躺变成了半靠,脊背能倚住的,不过是清冷的墙砖,下半部分膈着木质的床沿儿,尾巴骨顶着团破布包起来的长条状石头枕,打量起这方昏沉许久的“棺材匣子”来。
十二、三平的地方,狭长溜儿一字长,破门、烂窗、土瓷儿地,屋子里能称得上家具的,身子底下的床、床边下翻倒的凳、凳边的斜门柜、窗沿边的缺腿桌和门里侧放的缸。
缺腿桌子倔强的靠着三五块断砖支棱着,桌下边堆着几个木头框,里面放着几个瘪哧楞噔的麻布袋子。再就是缸对面、桌旁边、床斜对的黢黑炉灶。怎么瞅怎么破,怎么瞅怎么陌生。
“这是哪儿?”
呆愣住,十分钟就这么过去了。
“我是谁?”
又过去了五分钟光景。
“出去看看”。
这一动不要紧,身子骨像是塑料气泡被成片儿捏碎似的,噼里啪啦一阵骨头响动,吓得僵住又不敢动弹了。
好一会儿,先抬起右手来,握拳,松展,再握拳,冷冰冰的五指似是互相不认识似的,泛白的指关节反复活动几下,手掌逐渐有了点温度。
“怎么跟肾水不足快阳气耗尽一样,手掌干枯、指关僵硬、指甲参差带黑泥、月牙都快磨没了,我该不会被拐到...”
猛然一惊!
“这就不是我的手!”
“这是谁的手?”
“可这却分明就是我的手啊...”
没来由一股子劲儿起,双腿蹬下床,顾不得有鞋没鞋、地凉不凉,习惯性的要奔桌子那边去,却是一呆。
“这屋子哪来的镜子呐!”
四周一环顾,那股子劲儿还没泄,踉跄的挪向门口,一把推开缸盖,不顾木盖沉闷的落地声,还好,确是个水缸!
半缸高的水面一阵晃动,挪了挪身子尽量向里床的位置,露出窗口的光源来,再瞧瞧水面,一多半是黑咕隆咚的缸壁缸沿,那一小半还微微颤抖的水面上,照应出来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这是怎样一张年少的面容啊,模样周正,一头青茬儿,国字脸、高门楼、元宝耳朵、挺鼻梁,眉宽眼亮少纹路,睫毛面儿却呼扇呼扇的翘着,瞳孔转动间带着骨子青涩劲儿,嘴唇紧窄泛着白,如果血色多些就有那么点玉质斐然的意思。
许是光线微弱又是照着水缸面儿的缘故,总觉得这面相怎么看怎么像是眉眼泛青唇薄口弱乌云盖顶命不久矣的劲头。
“啪”
抬手照着脸颊就是一巴掌,疼。
“嘶”
捏着大腿的左手重新搭回缸沿,也疼。
“这就是我?”
起先蹦跶起来挪动身体的那股子劲儿彻底散了,乜呆呆杵着缸沿滑落在地上,想靠着点床边又发觉背后猛然一空,还好扒拉着缸沿的手指没松劲儿,挪动着屁股抵到床尾巴边,头歪着木头边一阵发呆。
不相信似的扒拉着土瓷儿地强起身又照了几眼水面,这回算是彻底信了似的,一点劲儿都提不起来的呆愣住望着窗,那股子出门去看看的念头彻底没了,就这么僵住了。
脑海里跟住了个小哪吒似的一阵阵翻涌,心脏的跳动声由无到有逐渐放大,一会像是在脑袋里跳动着,一会又像是在大腿里抽动着,反正那跳动声压根就不在心窝窝里折腾。
后脑勺倚着木头床沿也不觉得膈应,反倒是紧贴着尾巴骨的地面里窜出来一股子凉气,从脊梁骨到后脑海,好容易攒出一股热气的手掌心都凉的没一点热乎劲儿了。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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