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日头高挂,虽然不至于像夏天的烈日般火辣,但依然被这柔光晒得脸上的皮肤微微的刺痛。
除了此刻云和殿如坐针毡、战战兢兢的那些大臣之外,宫门外,一群人,同样焦急地等待着下朝。
皇宫正门外北侧的空地上,停满了在等待各自主子下朝的马车。而在南侧,仅仅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上的纹饰很清楚——这是太子府的马车。
稍早些时候,目送盘获进宫门之后,穆连紫便坐着马车去了跫音阁附近的馄饨摊吃了一碗馄饨。吃完早餐后,她原本是想着去馨园打一转,留讯息给穆连缃,请他去帮忙查一下一些小事情。
但是因为早上她没料想到出了雁园之后她就跟着来上朝了,因此关键的卷轴没有“未卜先知”地带在身上。
没有卷轴,似乎让穆连缃去探查也没有太大意义,所得讯息有限。于是,她打消了前往馨园的念头。
当时,吃完馄饨的她心中全是饱腹后的满足感,随即她想到盘获下朝时辰估摸要到午时了,便决定去逛逛,买些吃食给他。
吃吃逛逛一圈后,巳时一刻她就已经回到了宫门外。
她跑到宫门,向里探了探,来回走了好几圈,没有见到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朝会依然在进行着。
来回踱步累了的她,决定坐在马车上和之前同样的位置——便是早些时候她送盘获上车时她坐的马夫的那个位置,等盘获。
她眼睛盯着宫门,百无聊赖地晃动着双脚。
恍惚间,她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怪异的想法——她从很久之前就不喜欢等待,因为“等”是一种没有结果的状态。
等,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穆连紫觉得自己是有发言权的。
记忆中关于“等”最早的印象是她还在流浪的时候。
第一次等待,是她在破旧的城隍庙——对,就是现如今依然破旧的那座城南的城隍庙。当时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的左肩乃至左手臂一阵阵的痛——至于怎么受的伤却毫无记忆,但是当时那钻心的疼痛却是鲜明得很。虽然疼痛,但是手臂却是被包扎得很好,包裹的布条里面还有药草。
非常奇特而又怪异的是,她对于谁帮她包扎这件事就像记忆被人从中间抽取掉了一段或者好几段——她毫无印象。
那时候的她虽然清醒了,但是却没有过多的力气爬起来,她就那样躺着、等着、看着。她就这样,等待着,等待她的家人尽快找到她。
城隍庙年久失修,屋顶上尽是窟窿,透过屋顶的破洞,她见了两次黑夜、一次白天……直到她蓄满了精气神艰难爬起来,又跑出去乞讨了吃食……她都没有等到她的“家人”。
后来,她以为自己一直待在城隍庙附近家人肯定找不到她,于是她便跟着自己的记忆,一路打探,最终找到了家人——穆连紫的记忆是这样的,但是……她找到家人了吗?她隐约记得她找到了,但又觉得自己没有找到。记忆会出错,但是现实不会——现实就是,她开始了流浪。
然后,体会到了第二次的“等待”。
第二次的等待是在一间小黑屋。那时候的她不记得自己在街上流浪了多久,当中又有多少人企图抓她、诱拐她,都被她躲过了。然而,有一次不知道为何却着了道。
当她再清醒时,她被人贩子抓了,与许多的小孩子一起,被关在了一间回忆起来只有昏暗与浓浓酸腐气息的小屋子。
那时候的等待,是等待着有谁能救她出去。
在那间狭小的空间里,每天都有小孩消失——或者被卖了,也或者死了。就这样,不见天日,不知时间的流转,总之是很久很久,穆连紫的心中地“等待”已经变成了要靠自己逃出去的信念,决定不再“等待”。
但经历过多次的逃跑失败和毒打后,她放弃了逃跑。最后来,她一心只想着有人能“买”走她。
手臂的伤口结痂后留下了很难看的痕迹,原来肉乎乎的脸因为饥饿变得蜡黄脱相。而因为不听话遭遇了多次的毒打——那时候的穆连紫早就没个人样,一身的邋遢,一身的伤。祸兮福之所倚——正因为如此,不论是勾栏之地还是做苦力活的行当,没有人会选择买下她这么个不值钱的。等待许久的穆连紫最后都没有被人卖走,她成了在那个小黑屋待得最久的孩子。
最后的最后,她还是离开了小黑屋。
那一日,她发烧导致奄奄一息濒临死亡,昏迷间,她被扔到了郊外的山林间,再无人问津。短暂的清醒让她意识到,自己如同之前那些曾经“消失”的部分小孩一样,被放弃了。
那一刻,她竟然觉得解脱,因为她用再等一个等不来的“等待”……
没成想,她获救了。当她醒来后,她就在九重楼了,再然后,就被取了个名字叫“穆连紫”。
再然后,她就比“从前”——她只有七零八落的记忆的“从前”——更不喜欢“等”了。
抬头看看日头正中央,再看看宫门依然没人。
“唉,我怎么就花了这大把的时间等他了?”穆连紫嘟囔着,真是“鬼使神差”。
突然有些热意,她用手在脸边扇了扇——凉快些许。
这时候,陆陆续续有官员们从里面走出来。
穆连紫跳下马车,准备跑去宫门外看看盘获是否也下朝了。
她才向前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她发现走出来的官员们都奇怪得很——他们看到她,不像之前那样停驻,也不像之前那样一边看着她的方向一边窃窃私语。
他们行为都极为的一致——他们走出宫门之时一脸轻松——那种终于下朝了的放松感,但是视线触及她这个方向后,便都头也不回地疾步走向自己的马车——上马车,马车离去——动作一气呵成。
“他们是急着去吃饭?也是,这么晚了都……皇上都不安排大臣们吃饭吗?一点都不体贴,好在我有准备……”穆连紫小声嘀咕着。
“紫儿在等孤?”盘获的声音在穆连紫头顶前方一点响起,语气里有些许地惊讶和欢喜。
“不是殿下叫我等的吗?”穆连紫竭力表现得不以为意,因为她并不认为自己今日打破了她多年来的原则——“不等”,便找了一个能应付盘获、也能说服自己的借口——太子的交代,所以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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