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县,安康街。

踏入这里,林画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前世,他似乎在逛一场古装主题的灯会。

沿街摆满小摊贩的摊位,木头支起的架子上挂满写上灯谜的各式灯笼。有官府制作的宫灯、用竹条编制的竹灯,还有纱灯、木灯,有扁圆的、有多角的,或悬于屋檐,或挂在树梢。

安康街被散发着各色光晕的灯笼点亮,人们几乎人手一个花灯,欢声笑语。

孩童手中提着小巧的灯笼,四处乱窜,欢喜不已。少女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哪家的花灯做得最好。一处处摊贩前,亦有衣着儒雅的才子皱着眉沉思谜底。

眼前的一幕幕,令刚从生死危机中逃离的林画只觉恍若隔世。他走在人群中,与欢乐的人们格格不入。那阴暗窄巷与安康街离得不远,同一片天地,却仿佛两个世界。

林画看得走神,不小心打翻了路边摊贩的一盏灯笼。

“嘿,你个小乞丐,走路看着点!”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

林画回神望去,是一个身形矮小的男子,他的眉毛很短,斜眼,给人一种狡猾奸诈的感觉。

“抱歉,走神了!”林画俯身将那个八角花灯扶起,这花灯品相一般,做得不规整,像是个残次品,里面的蜡烛没有点燃,也幸好如此,否则这一下可能便烧起来了。

“嗨,别碰别碰,你这小乞丐怎么那么不懂事?你的手那么脏,弄脏了我的花灯我还怎么卖?”那男子急忙喊着。

但叫晚了,林画已经将那灯笼放好。他面色不好看,毕竟他可不是真的小乞丐,被人这样侮辱,心里有些不悦。不过,他没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别走别走!”那小摊贩急急忙忙从摊位后面绕过来,拿起那花灯左瞧瞧右看看。

林画面色难看,语气不善道:“弄脏了吗?你想怎样?”

“当然弄脏了!这灯笼只怕是卖不出去了!”

林画心中恼火,刚想嘲讽两句,讽刺对方的灯笼卖不出去是因为做得难看。

但那小摊贩话锋一转,嘿嘿笑道:“卖不出去了就只能送你了!嘿嘿!”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将花灯里的蜡烛点亮,递到林画手中道:“春木节安康,小乞丐!”

林画愣愣接过那花灯,暖黄的光晕照在他脸上,花灯的薄纸上书安康二字。此刻,林画只觉这花灯如此美丽,这点点烛火如此明亮温暖。

“谢谢你,春木节安康!”林画低声道了句谢,提着花灯慢慢走入人群。

摊主觉着这小乞丐跟别的乞丐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耸耸肩不再多想。

林画并未走远,他在远处看着这边。

这小贩虽然在极力吆喝推销,但他的花灯质量确实差些,人们走走看看,也就转到别家了。

林画饶了一圈回去,从段文斌的钱袋中摸出两粒碎银,悄悄扔了过去。

小贩忽然踩到碎银,感觉咯脚,低头一瞧,顿时喜上眉梢。左右看看,发现没人看他才赶忙捡起,一脸兴奋。

林画笑笑,口中喃喃一声:“好人有好报!”

提着花灯,朝着小乞丐记忆中北城门的方向走去。

庆元县虽无宵禁,但到了晚上,其余城门都会被关闭,只有北城门可以出入,林画要离开,自然只能从那里。

安康街是主街道,顺着安康街一直走,不多时,林画已经瞧见了同样挂着灯笼的城墙。

城墙约莫丈许高,上方有一座小小的城楼。

城门口,有不少官兵把守。

林画靠近城门,隐约感觉不对劲。今晚的城门口,士兵是不是太多了些?而且,对出城的人排查得十分严厉。

须知,如今天下虽然不算太平,有匪寇盗贼,也有妖族不时出现在人族地界作乱。但在庆元县这种县城,有官府军队把守,相对是比较安全的。这也使得,平时守城门的官兵懒懒散散,都是随意检查一下便放行。

而现在,又是询问去处,又是动手搜身的,较之以往,简直,像是在搜查什么犯人!

‘难不成,段家已经发现段文斌死了?是那个阿肆?’

林画面色不好看,但也没有后悔,后悔是最没有用的情绪,有这功夫不如想想如何补救。

他将手里花灯中的蜡烛吹灭,身形躲到一处阴影中。他还不敢确定是不是已经被发现了,准备再观察一阵。

“臭乞丐今晚不能出去!快滚!”

一名官兵粗暴地推搡着出城队伍中一个衣着破烂的乞丐后退,那乞丐是个瘸子,被一下推倒在地。

乞丐不敢多说什么,连忙从地上爬起,低着头一瘸一拐地逃开。

看到这,林画不再心存侥幸。只是心底很奇怪,阿肆应该没有看到他才对,怎么会专门针对乞丐呢?他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瞥了一眼城墙,摇摇头,觉得自己翻不出去。他的右臂和肋骨还是断的,虽然被神奇丹药暂时止痛,但还用不上劲。而且,难保不会有人巡逻。

这时,林画看到城楼上似乎有人影,眼中红芒闪动,他仔细看去。

只见一名身着蓝色短衫的男子正跟一位穿着盔甲的官兵说着什么,还对着下方城门口那个一瘸一拐的乞丐指指点点。

林画眼神幽幽,悄悄后退,隐没在黑暗中。

他没再回到安康街,而是在黑暗的小巷里左拐右拐。

不多时,他来到庆元县内的临苏河边上。这里是临苏河下游,平时没什么人来。

他环视一圈,看到河边一棵歪斜垂柳,翠绿柳枝垂到水中,荡起涟漪。

林画从本就破烂的袍子上撕下一块碎布,将染血的簪子包在里面。他想了想,又撕下一块布,将两个钱袋和几张银票包在里面,只在身上留了几块碎银。随即在歪斜垂柳边上挖了个土坑,将两个布包埋在里面。

他将簪子藏起来,一是为了消除证据。他留在现场的木刺,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经不起验证。

只要那傅小姐家人不傻,到时候咬死了不是她杀的人,没有这关键证据,再有傅黎雪的父亲运作,应该能保下傅黎雪了!

其二,其实也是为自己加一层保险。城门的一幕让他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

洒了些干燥的土,铺了层野草做掩饰,林画心中稍安。沿河往上游走着,欣赏起了夜景。

最终,他在河岸一家医馆面前停下,医馆牌匾上书胡氏医馆四个大字。左右各悬挂灯笼一盏,左边灯笼上写悬壶济世,右边写妙手回春。

已是夜里,医馆的门半掩着,内有暖光照出。林画轻叩门扉,低声喊了一句:“胡大夫?”

“是小乞丐吧?进来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林画依言进入馆内,顺手将门掩上。

屋内,淡淡的药材香气萦绕鼻尖,一排药柜前,一位穿素色绸缎袍子的老者正躺在一个躺椅上,前边摆着个小火炉,他白发白须,慈眉善目,瞧见林画进去,先是一笑,但看到他头上的血迹很快又不由皱眉:“又被人打了?”

林画讪笑着点点头,他不想牵连胡大夫,所以不打算告诉他实情。

“过来我瞧瞧。”

林画乖乖上前,搬了个小马扎在胡大夫边上坐下,胡大夫开始检查他的伤势。

时间已近亥时,安康街和民乐街热闹的人群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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