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那本书自拿了回去便如石沉大海,她一次都没翻看过。
皇帝目光自书页上离开,看着她狠低着头,就只可见她的发顶,于是不由自主的含着笑意开口道:
“你抬头说话吧,不怕窝着自个儿吗?”
褚湉见他这么说,心里踏实了不少,抬头间目光正对上皇帝年轻的脸,见他唇角微扬似笑非笑,不禁想起雪地罚跪那日,他在肩舆上冲着自己微笑的样子,着实给了自己一种莫名的悸动。
也许,他笑起来的样子太好看了,她甚至觉得倘若自己是慈禧,都舍不得冲他大声说一句话,直接宠成宝贝疙瘩,江山给他,权利给他,把八旗里头最美的女孩子挑过来给他当媳妇儿!
唉,可她只是宫女而非慈禧……
皇帝头一回被人盯着瞧,越发不自在,忍不住道:“你看什么呢?”
褚湉见他窘迫的样子十分滑稽,终是没忍住低低笑了笑。
皇帝正了正色,道:“你……简直失礼,胆子也忒大了些。”
褚湉唬了一跳,不敢再笑,吓得忙跪下请罪。
皇帝静待了几分,淡淡道:“起来吧。”
“不过,女子盯着男子看是很失礼的行为,古书上有南户窥郎,你现如今还不如窥,枉你读书识礼。”
褚湉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只得说违心话:“奴才不敢,只不过从来不曾如此近观天颜,唯觉圣上英武,神圣不可侵,不觉就震慑当下而已。”
明知她是溜须拍马,皇帝却觉得自她嘴里说出还是有些受用,心头一热,道:“倘若你不是那边来的多好。”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应说道的话,他只再不作声,褚湉想,皇帝有时候真像个小孩子,却又不得不伪装成大人的小孩。
她抿了抿唇,心里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开了口:“不管奴才自哪里来,宋倾澜只是宋倾澜,我心不在这紫禁城。”
皇帝听闻颇有些吃惊,心不在宫里,是否也不在储秀宫?是否不屑于宫中的机关算尽,重利轻死?
“奴才过来只侍奉万岁爷起居,其余的……奴才什么也不知,什么也不懂。”她随后道。
皇帝叹喟:“如此,你日子怕是不好过。”
皇帝只觉得眼前的宫女与先前指派过来监视他的奴才们很不一样,前殿那些太监,一个个儿精的几乎滴出油来,他们一些人无疑都是太后的人,他一万个清楚明白。
这些年来,没有人同他推心置腹说过这样的话,他进宫十数载,在如斯高压境遇下,本性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不像内心当中真实的自己,他多渴望自由与信任,那么眼前,又叫他如何信任?
褚湉听得他的话有些失神,她横在太后与皇帝之间谁都吃罪不起,却又没法两全,身边人都叫她多个心办事,没想到到头来,居然是皇帝察觉出她的日子有多难,他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她就开始难受了。
再者,她颇有些感动。
这孩子太善良了,坐上这个位置还留有共情之心,难怪要斗不过慈禧了。
“多谢万岁爷关怀,有了这句话奴才担再多也值得。”
褚湉是当真不愿意伤他,不屑于做细作,又惹不起慈禧,倒不如挑明了直说,她在这边日子也能好过些,顾也先顾一头。
出来寝宫门,却是个无风无月的夜,褚湉独自步在宫苑的廊子里,脑中一片混沌,她有些后悔自己太冲动,为了表明心迹说出那样看似承诺的话来,改天被慈禧拉去探听养心殿事由,叫她如何应付?
聪明反被聪明误,没成想这境遇更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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