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北京的天气日渐凉爽。
秋风如期而至,北京这座古老的都城渐渐褪去炎热的外衫,干脆地拥抱难得的秋天。
杨廷和已经在桌案前俯首了一夜,他想了一个晚上,但终究没有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大礼之争,避无可避!”
他抽椅起身,震落了桌上的灯花。
红烛的下面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蜡液,只剩下烧黑的灯芯。
杨廷和抖了抖袖子,自然地推开了雕花的木窗。
秋光乍泄,感受着秋日的惬意,杨廷和沉重的心情也仿佛平复了一些。
今日是休沐,六部的衙门只留下留守的人员。
他抬眼看了一眼左侧的架子,上面放了厚厚一沓的请帖。
“算了,偷得浮生半日闲,今日就不去了。”
杨廷和摇着头,自顾自地抽出了木案左侧的柜子。
柜子中央躺着一封泛黄的信件。
杨廷和看着信封先是愣了一会,才缓缓抽出信纸,一字一字地读了下去。
“慎儿,你终究是长大了!”
杨廷和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额头上方不觉多出了几道抬头纹。
杨慎到了山西,并没有像在朝廷一般的冲动,反而沉下心来静静观察。
他对于前几任所定下的政策也没有改动,只是狠狠地抓了一把执行。
特别是,朱厚熜继位以来颁布的诸多政令。
这封信不长,只写了三张纸签。
杨廷和却看了整整半个时辰,到了最后他将信件轻轻地放在桌上。
自己则对着窗外的晴空,喟然长叹。
“慎儿,我又何尝不知道陛下易礼,能奠定大明的万世基业!”
他目光逐渐变得锐利,声音也加重了些。
“但,陛下太急了!太急了啊!”
说完杨廷和便恢复了沉默,他的脑海中一个个惨痛的案例不断浮现。
古之变法者,败者多而成者少,但无论如何,遭受苦痛的都是百姓!
他对于新礼并非完全否定,只是认为更改礼法太过草率急于求成!
眼下正值新皇即位,政统的交接之际
稳定,才是第一要务!
在杨廷和看来,如今的大明恰似一个慵懒的胖子。
官吏懒政政务不通,再继续下去就会胖得动不了,甚至活活窒息而死!
想要把这一身膘减下去,须得徐徐而图之!
“陛下,不是臣不相信你,只是前车之鉴不忘后事之师,大运河的涛声依旧,隋朝却消失在了历史的尘烟里!”
他想了许多,还是提笔给杨慎回了一封信。
字里行间,除了一位父亲对儿子成长的欣喜,还有一些他自己为官的经验之谈。
信写了大半,到了最后几行,杨廷和的手却悬在了半空。
“啪”
黄豆大小的墨滴落在了泛黄的信纸。
杨廷和自嘲一笑,决定不将心中关于道统之争想法落于纸上。
他自己作为坚定的理学门人,却将儿子引向了王学的道路。
天命之道,玄奇非常啊!
但想到朱厚熜的态度,杨廷和的眼神不由暗淡了几分。
朱厚熜礼重王阳明,刚一登基就对其委以重任。
他在屈指一算,待他这一辈人百年之后,又有几人是王阳明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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