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愣愣地看着这只手的主人李誉,一脸茫然。

李誉皱眉,声音里还有些不耐烦:“赶紧下来。”

姝儿这才发现项孤曼和李月如都已经入了庄子了,就她还站在马车上发呆,她哪里敢去握李誉的手,只能装着小心翼翼地爬下马车。

李家的别院建在了骊山支脉的山脊之上,虽不是最好的位置,但骊山的景致却能一览无余,骊山风景秀丽,山势逶迤,树木葱茏,远望宛如一匹苍黛色的骏马。

姝儿抬头看了看太阳,确定了一下方位,然后向西望去,果见西绣岭的山峰上有一个烽火台,这便是历史上烽火戏诸侯的地方。

李誉走到姝儿身后,见她遥望烽火台,唇边含着一丝讥讽的笑意,道:“烽火戏诸侯,一笑失天下,林姑娘素日里都爱写些情爱故事,不知这以国破家亡为代价的情爱,是否能令长安城的百姓动容?”

姝儿知他这是在嘲笑自己写的那些情爱故事,在李誉这种桀骜不驯的世家公子眼中,建功立业才是他毕生所求,至于男女之情,不过是生活的调剂品,可有可无。

也许他觉得世间有志向的好男儿都该如此,故对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很是不屑。

而姝儿对烽火戏诸侯这个故事,其实也很不屑!

“将军是在与我开玩笑吧?”姝儿慧黠地笑:“将军乃是博闻广记之人,难道不知这烽火戏诸侯是后人编撰的?”

李誉愣了愣:“编撰的?”

姝儿点头:“自然是编撰的,我若记得没错,这故事是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点燃烽火,各路诸侯见到见到烽烟以为犬戎来袭,便都急忙赶往都城。”

“确实如此?有何问题?”李誉问。

姝儿道:“将军也是上过战场的,该懂得行军打仗之道,这烽烟一点,诸侯就能赶到吗?那些诸侯有离都城近的,有离都城远的,即便他们都马不停蹄的赶路,这中间也得差好多天吧,即便是同一路诸侯,还分骑兵和步兵,到都城的时间也是不同的!周幽王和褒姒就坐在烽火台上几天几夜?等着那几百路诸侯零零散散的赶至?这样的场面好笑吗? ”

姝儿又道:“这还得遇到脾气好的,若是遇到几个脾气差的诸侯,周幽王和褒姒还不得被骂死,你见过史书上有诸侯因此事而咒骂周幽王或褒姒的吗?”

李誉细细想了想姝儿的话,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但西周确实亡于周幽王之手。”

“西周灭亡,其根源在于分封制和宗法制,分封制使得天下诸侯与周王室渐行渐远,再加上西周末年,干旱严重,犬戎在草原上难以生存,便只能向东迁徙,这便导致了犬戎与周王朝的冲突异日加剧,而周王朝也因干旱导致土地歉收,国力锐减,西周晚期,外有犬戎攻城略地,内有诸侯虎视眈眈,亡国是必然的。”

李誉第一次听到这番言论,乍一听觉得十分荒诞,可细细一想,却好似有几分道理。

姝儿盯着李誉的眼:“难不成李将军真的觉得周幽王是因为喜欢美人褒姒才废了申王后的?”

周幽王如何亡国的,在史书上不过是寥寥数笔,李誉从未去深究过,但他却愿意听她说话:“愿闻其详。”

姝儿慢条斯理地道:“申王后是申侯的女儿,申侯在周幽王即位前就已经很强大了,他的势力不仅局限在陇西的诸侯国,更延伸至了东南部诸侯国,周幽王即位之后立申侯的女儿为王后,这难道不是一种安抚拉拢吗?待周幽王坐稳王位之后,他自然不甘心身边有这样的势力存在,在我看来,他改立褒姒为王后,立她的儿子伯服为太子,不过是想借助褒姒身后的褒国势力来削弱申侯的势力,可怜的是褒姒,她不过是朝廷斗争的一个牺牲品,却成了周幽王亡国的‘罪魁祸首’!”

姝儿冷哼一声,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飘着天上的白云,以此来表明自己的不屑:“商有妲己,周有褒姒,历史上亡国败家的原因,每每归咎女子。”

这话是鲁迅先生说的:中国的男人,本来大半都可以做圣贤,可惜全被女人毁掉了。商是妲己闹亡的;周是褒姒弄坏的......

山谷凉风袭来,将姝儿的衣袂吹得飘飞袅动,李誉心头一阵热,李誉平时并不太在意女子的活色生香,但跟姝儿相处时,却有一种蚂蚁细嚼心房,酥酥痒痒的感觉,让他不自觉的便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阳光照耀进山谷里,明暗相间,给人一种疏朗开阔的感觉,而阳光下的姝儿极美。

她顾盼回眸的明媚,似湖水一般漾荡开来,李誉只觉一缕情丝摇入魂魄,心乱如麻!

正午的阳光最是毒辣,晒在姝儿的脸上,热辣辣的疼,她想要入庄子避避阳光,却见李誉怔愣在那里,目色迷离,也不知想着什么心事。

“将军若无什么吩咐,我便先去用膳了。”赶了一上午的路,她也饿了。

李誉回过神,竟对着她尔雅一笑:“刚来的路上,我看到山脚下有好几个村子,里面应该有酒肆,若林姑娘不嫌弃,我们可一同骑马下山。”

姝儿不解地道:“嫌弃是不嫌弃,可我们为何要放弃李府的珍馐美食,跑去村子里吃东西?”

李誉觉得她一脸嫌弃的模样也甚是可爱,微笑道:“林姑娘不是说要让月如走入寻常百姓家吗?正巧她哥哥也没见识过,想先去打探一番,等选好了地方,明日再带她出门。”

“我们也可以用完午膳再去,那些村子里即便有酒肆,只怕也没几样菜色能入将军的眼。”姝儿眨着眼睛道。

“无妨,我在军营里吃的也不好,一两餐而已,还是可以将就的。”李誉拉起她的手臂,拖着她来到一匹马跟前,问:“林姑娘可会骑马?若是不会,可与李某共骑。”

“我会骑马。”姝儿见躲不过,扶着马鞍,一脚踏入马镫,翻身上马,然后勒着缰绳,对李誉道:“从这里下山还要走小半个时辰,我饿了,我们赶紧下山找吃的去。”

李誉先是对庄子里的管事吩咐了几句,又将贴身的侍卫留在了庄子里保护李月如,然后选了一匹马,与姝儿一起下了山。

山道上,姝儿与李誉并肩疾行,她疑惑地问李誉:“你为何不让侍卫跟着你?”

李誉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地道:“常乐郡主在庄子里,我得多派些人手保护她。”

“那万一有刺客要杀你呢?”姝儿想着项孤曼每次外出,身边都有一群高手环绕,哪里还需要李誉的侍卫。

“我可不是什么文弱书生,我能执掌羽林军,也是靠着自己从刀山火海里拼杀出来的,若有人敢来刺杀我,他们是绝讨不了好的,再说,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谁会花这个功夫对付我。”李誉嘲讽一笑。

姝儿见李誉妄自菲薄,柔声安慰道:“话可不是这么说,当日先太子在法门寺遇刺,若非李将军当机立断,秘不发丧,当今陛下不可能从洛阳赶至长安登基,若非将军杀伐决断,如今这天下只怕就要易主了。”

她真心感激李誉的通风报信,让项辰和她爹有时间部署。

“胡说八道。”李誉脸色一沉,对她叱道:“谁和你说我秘不发丧的?先太子遇刺之后,昏迷不醒,太医回天乏术...”

“你这般说辞十分没有信服力。”姝儿见李誉脸色难看,笑盈盈道:“市井百姓都不信,如今百姓们口耳相传的都是你李家父子如何辅佐陛下登基的义举。”

李誉关心则乱,唯恐她说了不该说的话,惹怒了康王一党,语气便急了些,如今见她丝毫也不放在心上,反倒不住夸赞自己,心里透出喜悦,声音也柔了不少:“你若还在民间,人云亦云也就罢了,如今你身在相府,切忌祸从口出!”

姝儿辩驳道:“难怪我爹不愿意入朝为官,你们这些做官的,嘴里没一句真话,好在过两日我就回平乐馆了,到时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李誉先是一怔,随后一喜:“你爹不愿入朝为官?你爹可是被举荐过?他不愿做什么官职?”

姝儿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忙含糊道:“不知道,我那时太小,只听我娘说过,也没细问过。”

“你爹娘现在人在哪里?”李誉关切的问。

姝儿以为李誉生了怀疑,斟酌了一下,才道:“我爹娘是江湖侠客,小时候曾带着我周游西域列国,后来我年岁渐长,他们带着我不方便,便将我安顿在长安,至于他们在哪里?我不也清楚,上一封家书说他们到了凉州了,过了这些日子,也快到敦煌了吧。”

“江湖侠客?”李誉眉头微蹙,这个身份与他实在太不匹配了。

姝儿见李誉一脸不屑,便也不再理睬他,两人一路疾驰,很快便到了山下的一个小镇上。

姝儿见李誉一脸不屑,便也不再理睬他,两人一路疾驰,很快便到了山下的一个小镇上。

小镇不大,却有一个极雅致的名字,红叶镇。

姝儿和李誉牵着马,一起走在青石砖铺的路上,两边是白墙黛瓦的简陋屋子,屋子里传来织布机吱呀吱呀的声音与树上的蝉鸣声此起彼伏,衬得小镇静谐安宁。

正午阳光最毒辣的时候,镇上没什么人,只零零散散的有几个老妪手里拿着扇子坐在墙脚的阴凉处,有的在晒腌肉,有的在纳凉,有的在哄怀里的孩子睡觉。

李誉带着姝儿在镇上了绕了几个弯,才来到一家酒肆门口。

酒肆不大,一个小矮楼改建的,许是已经过了饭点了,里面没什么人,只一个村妇在那边收拾碗筷。

“这家馆子如何?”李誉问姝儿。

姝儿随意地搜了眼周围,点头道:“只要将军觉得好就行。”

村妇见门口有客人,赶忙迎了出去:“二位是要吃饭还是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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