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话太过逾越了,余蓉也只是笑,虽然是不能说的话,但谁能说不是这样呢?

回府用了晚膳,余蓉吩咐人明日套车去草庐医馆接程大夫,然后看着颜儿洗漱,哄她睡着,才取了酒壶踱步到了花园里的八角亭中。

初夏时节的夜里还微凉,天幕极黑,星光点点,她斜靠着柱子坐下,沉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抿了口酒。

颜儿身上定有极大的秘密,这是十分确定的,可她现在并不是特别急切地想知道,相对于她的身份,她更在乎她的健康。

若每一个孩子都可以无病无灾,那该多好……

她也曾像颜儿这般年纪,天真单纯,脑袋里只装了漂亮衣裳和可口小食,后来还装了一个男人。

那是二十年前了。

在她还被称为二小姐的时候,她的姐姐嫁给了心里最温柔又最尊贵的男人,她看着新婚燕尔的两人那样如胶似漆地恩爱,又羡慕又憧憬。后来她也遇到了一个人,那人不温柔,身份地位也远比不上她,但她就是喜欢他。

那是从小自骄的二小姐最卑微的样子。但那个男人稳稳托住了她不断往下滑的自尊,承诺带她去看山川湖海,看世间喜乐,于是她一头扎进了他构建的幻境,背着家人带他奔跑。

两鬓斑白的一辈子儒雅的父亲气得跺脚形象全无,唉声叹气的母亲眼角多了几条细纹,连一向疼爱她的长姐也赶回娘家来,也阻止不了她这个高门大族的小姐同一个来历不明的游子私相授受,决定浪迹天涯。

江南小镇的烟雨柔美,东北千里冰封,西北的风沙肆虐里有驼铃清响,翻过了重峦叠嶂,在江陵的一叶扁舟上,她发现自己身体里孕育出了一个新的生命。

于是他们上了岸,买了一处小屋,她身子不便,就躺在摇椅上看他乐呵呵地刷地板。再后来,肚子越来越大,她连走都不想走了,于是她就跟他说,你自己去玩吧,早点回来。

他出去跟谁玩,玩了什么回得越来越晚,她也好奇地问过,身边的男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说了你也不认识。”

没事的,她劝着自己,等孩子生下来,家里多请两个婢女来帮忙照看,她就可以陪他了。

她痛了两天两夜……痛得神志不清胡乱喊着爹娘阿姐,喊着他,哪怕到后来他等得无趣出了门,她还是一声一声喊他。

在她失去意识前,听到接生婆子一声惊呼:“生了!生了!”

可是当她再醒来,床前围着每个人脸上都是欲言又止的踌躇,她问:“孩子呢?给我看一看……”

婆子上前来,干巴巴笑着说:“小公子睡着呢。”

睡着,怎么了?睡着也能抱来吧?

可她的孩子,总是安安静静睡着,睡着睡着小肚子就没了起伏,她趴在他的小床前不敢移眼,一旦发现他没在呼吸了,就大哭大喊让偏房里候着的大夫来。

就这么过了几十天,她孕期里长出的一点肉迅速消减,衣服在身上空空荡荡,犹如她的心口,犹如这个男主人来去无踪的房子。

后来她只是不小心睡着了,她的孩子也睡着了,然后再也没有醒过来。

余蓉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想起了那个小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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