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真的有证件。陈相没话说了,只是把眼凑近,透过密集的水珠细细看了照片读了字。

细长脸光头眯缝眼,丁小幺。这人陈相认得,是负责二横巷的一个片警,平日里特别闲,总骑个小电动在街上来来回回干点城管的活儿。陈相四岁前在下水沟和石板缝里捡到的一毛硬币全都贡献给了这位看起来不像好人的警察叔叔,再大些的时候他就不给了,留着自己买糖水喝。

陈相左思右想也想不到怎样和这位一脸稚气的警官套近乎。这人估计刚来二横巷不久,和陈波连照面都没打过,对张瑾玥和于玲也不熟悉,总不能一本正经地说三四年后我们会有硬币之交吧。那样会被当做神经病的。半夜三更拿大喇叭叫嚷有洪水,在陌生人眼中本就已经够神经的了。

“说吧,你哪里来的消息要发洪水。”丁小幺成功占领心理高地,用带有压迫感的语气发问。这是他在警察学校里学到的沟通方法,他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用不上了。

陈相失了底气,但仍然强撑起气场,迎风站立努力睁眼直视丁小幺,“我是湛江市气象台的预报员,根据确切消息,9502号台风已登陆,导致南桥河上游瑞云湖附近特大暴雨。军民坝的闸眼已经全开了,但仍然泄洪不及。

我们预测,2点左右,在大雨和风暴潮的共同影响下,赤坎河将决堤,把咱们这一大片房子全都冲塌!所以这位警官,你要么赶紧也去北桥公园避难,要么和我一起把其他人从家里喊出来。”

丁小幺不委屈不心烦也不冷了。面对行为怪异、涉嫌散布谣言的嫌疑人,他饶有兴致地分析起来。言语专业到不能完全听懂,不像是冒牌专家;把人都骗出家门看起来像是要团伙作案偷东西,可丝毫不避着警察;让人大风大雨里冒险过河和上山像是要报复社会,可那些精明的商贩居然还信了。

社会地位高,心境稳定,社会关系积极,不谋财不害命,被冷雨浇得直打哆嗦,他图什么?

丁小幺的眉头拧成一团,如果按照有罪推论也丝毫解释不了嫌疑人的动机,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嫌疑人说的都是实话。

陈相生怕丁小幺不相信,拼尽全力证明自己。他一会儿把丁小幺的手扯到屋檐外让他感受来回转向的风,一会儿又在风小的间隙提醒丁小幺去听远方弱不可察的尖锐鸣笛。按照张援朝的说法,湛江港附近风暴潮预警的风螺应该早已鸣起,他似乎能隐隐约约听到一点,不知是实感还是心理作用。

一番折腾下来,丁小幺信了。他不再纠结于陈相说的是否是真话,而是开始担心2点前能不能爬上北桥公园的小山坡。他自己肯定是爬得上的,但是远离巷子听不清楚叫卖声的街坊四邻,还有住得更远的老黄,不一定能爬得上。

十分迅速地,两人达成一致,互相搀扶着一齐往西边走。嘹亮喇叭声掠过的地方,家家户户亮起灯。有人开窗喊话质询,丁小幺就帮着解释一句。

再次路过劳保店时,一个人影一根一根扒着房檐下的立柱逆向走来,不论丁小幺怎么喊话就是不肯掉头。当两人的距离足够近时,丁小幺终于发现那人是老黄。

老黄没穿雨衣,只戴一顶蓑帽,像寒江独钓的侠客一样气场冰冷,绷着脸一语不发,直接把喇叭从陈相手里夺了去,按下暂停键。

耳边一下子清净了,净到让人不知所措。陈相伸手去夺,却被对方预判了动作,不仅抓了个空,还被揪住了脖领子。

丁小幺想要上前解释,却被老黄凌厉的眼神镇住。老黄从未这样严肃过,他全身紧绷,以不容质疑的口气命令丁小幺,“散布谣言,谎报险情,故意扰乱公共秩序。丁小幺,你要是不想被定为从犯,就和我一起把他押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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