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一声琴声传来,却蓦然拨动了李元的心弦,好似自己与这天地溶为了一体。

天上月明星稀,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河上的点点灯火,点缀着这宁静的夜。

清扬的琴声飘扬在夜色里,好似天地谱出来的曲子,连接着天地脉搏。

李元站在夜色里,沉浸在琴声里,浑然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己在哪里。

这个时候,从前被他当作应进士考试,死记硬背下来的经典慢慢在心里流淌,句子随着琴声跳动。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随着琴声,这句子自然而然自李元口中诵出,抑扬顿挫,恰与琴声暗合。

随着李元语落,琴声戛然而止。微风带着汴河的水汽,迎面扑到李元的脸上。

李元猛地清醒,对身边的柴信道:“到码头那里看看,是什么在这里弹琴!”

柴信领命去了。

过了一会,李元走下河堤,只见柴信从河边的一艘小舟上下来,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妇人,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到了李元面前,柴信叉手唱诺:“官人,适才弹琴的,正是这船上的两位。”

李元看那妇人,四十岁左右年纪,保养得甚好,衣饰虽不华贵,但极是得体。

她身后的小姑娘只有十岁左右,身子有些瘦削,长得极清秀,看起来有些畏缩。

那妇人上前,行了个礼道:“夜深人静,打扰了大人,还望海涵。”

李元忙道:“夫人说哪里话!适才的琴声宛如天籁,正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恕我孤陋寡闻,不通音律,不知弹的是什么曲子?”

妇人回答道:“回官人,这曲子妾身也不知道名字,还是以前在扬州时,一个秀才老爷所教,言是古曲,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

“妾身只是觉得好听,便记了下来。今夜船泊在这里,一时兴起,便教女儿弹奏一番。”

李元吃了一惊,看着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奇道:“原来这曲子不是夫人弹奏的?看你女儿年纪幼小,不想竟然能弹出这样好听的曲子来!真真是想不到。”

那妇人解释来历道:“贱妾名字唤作五娘,原是个在扬州卖唱的,五年之前,这女孩儿的父母双亡,我看她可怜,收为女儿养在身边,现在十一岁了,取了个名字叫盼儿。”

“这丫头于乐理极有天赋,不管什么曲子,一教就会。几个月前妾身因为得罪了扬州城里的一个大官人,在那里待不下了,听人说东京城是天下第一繁华所在,便雇了艘船前去觅衣食。”

“没想到到了这里水浅,行进不得,只好慢慢寻人拉纤。”

李元点头,他看五娘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只是没想到是卖唱的。

不过有她们这手琴技,到哪里却也少不了衣食。

只是要想在勾栏瓦肆讨生活并不容易,各种牛鬼蛇神,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人。

她们一老一小两个女人家,只要有人生事,就再也待不下去。

想了想,李元觉得这种好曲子,华兰也不能落下享受,于是对着五娘说道:“我是本州推官,因监督汴河水运,住在那边巡检寨里,你们在船上辛苦,诸多不便,不如到我那里住些日子,闲来弹一弹琴,我一发算钱给你们。”

看李元身边几个随从都穿着公服,曲五娘也是知道那边巡检寨的,急忙道谢:“叨扰大人。”

看看天色不早,李元让柴信帮着五娘拿着行礼,跟船家吩咐过了,一起上岸。

回了巡检寨,因天色已晚,李元道:“夜间难寻合适住处,不如到我那里,住在客房好了。”

五娘是走江湖卖唱的出身,自无话可说,一路跟着到了李元的住处。

因杨大娘白天的样子太过吓人,华兰知道丈夫脾气,怕他心里放不下,仍然没有入睡。

这时听见动静,急忙走出房来,口中道:“官人,你回来了么?”

李元答应,引着五娘和盼儿上前,对华兰道:“适才我到汴河岸边,恰巧听见她们弹琴,极是好听,只因船上逼仄,让她们母女到我们这里住上些日子,想着闲来让你听些曲儿也是好的!”

五娘人伶俐,忙拉了盼儿的手,到华兰面前行个礼:“打扰夫人,这是妾身女儿盼儿,弹得好琴,刚才无聊弹了一曲,不想官人听了抬爱。”

华兰见盼儿乖巧,又听说弹得一手好琴,上前拉着手道:“这样小的孩子,竟然弹得好琴,这样也是难得!”

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取下自己一枝钗子,插到盼儿的头上。

五娘急忙拉着盼儿道谢。

华兰不在乎的摆手道:“这值得什么!我在这里一个人住得气闷,有你们弹支曲子听,陪我说话,强似一个人无事可做,你们尽管在这里住着,要什么跟我说就好。”

两人自然千恩万谢,由华兰的女使红玉领着到客房里安顿下了。

等两人离去,华兰对李元道:“向来不曾知道官人爱听曲子,怎么今天转了性子?”

李元笑了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在河边听到这支曲子,竟然入神,一时浑然忘我。”

“只觉得心里烦躁忽然没了,心静自然!因是稀奇,又想着你或也欢喜,所以引了她们母女前来,闲时听一听。”

华兰也觉得高兴:“这是好事。官人平常公务忙了,可以听支曲子放松一下。”

“就是我平日里听听也强似一个人在那里发闷,也不知那曲子好不好学,若是好学,我也学一学,就当解个闷!”

“好啊!”

李元笑着点了点头,华兰学了也是好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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