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私生女向来是不列颠十九世纪中不符合社会伦理与道德观念的另类存在,更是被上流人士所一度傲睨地鄙夷和唾弃的可怜对象。因此,它自始至终都被家里那些偏激同时而又严苛的大人们“正规”、“公道”地归纳为日常交谈之时的禁忌话题,谁也不可在这上边提及一句,甚至是一字。
记忆里的我,无论是在之前那鳞次栉比的爱丁堡,还是来到了如今这车水马龙的伦敦,皆是生活在同样一个格外简陋且单调的小房间里。这里了无精美绝伦的装横,也不见一抹沁人心脾的色彩,就连勉勉强强地自那布满灰尘而又结着一张张残破蜘蛛网的玻璃窗户外挤进来的几丝光线,竟也是都显得微弱得毫无差别。在我的屋内,也从来只是寥寥陈设着几样最为基本且一成不变的古旧家具——一套桌椅、一个立柜以及一张单人床,仅此而已。
事实上,在位于爱丁堡的莉顿庄园中,我只有偶尔才能被父母允许通过庄园旁侧的窗户进行出入。毕竟,由正门堂而皇之地走动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即是家族里严令禁止的。它也曾是我在儿时遥而不及的幻想与奢望。因此,我几乎一直都是一个人单独地呆在破旧与局促的房间里边。除了哥哥伊森以外,没人会愿意过来搭理我,而如果非要说搭理的话,也不过都是些盛气凌人、吹毛求疵的冷嘲热讽罢了,我对其自然也早便是习以为常了。
不过至少幸运的是,每逢圣诞节期间,我都得以有宝贵的机会出屋到庄园的别处去转悠。当然了,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后花园照样是我如何也不得涉足半步的地方。这其中的原因,则是为了以防哪一天我在草丛中奔走嬉戏的身影被某个正巧路过的外人瞧见,而就此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哗然掀起上流社会中其他家族针对莉顿家族的舆论和非议。甚至那人都无需有多劳神费心、捉风捕影地在此事上为大家说叨,便能如汤沃雪地使它在一时间内浑然变成贵族圈子里众人在社交活动中或者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对象。
去这些偏激的大人们!去他们这些偏激的社会价值观!我不由得愤愤不平地暗暗自忖道。但情绪于骤然间激动起来的我很快便又头脑清醒地认识到,在大多数的时候,人们轻易所做出的某些具有强烈批判性质的嘲弄与煽风点火,其实并不能全被算做是他们的错;而那另一些因自认不被他人理解而导致最终被逼无奈的自裁还有报复,也并非全是他们的错。毕竟,每个人的度量、决断与言行举止,都可以说是由自身从小到大的外界环境所潜移默化地不断影响和形成的,故而所有人在实际上无一不是所谓的受害者。但可惜的是,有人天生喜欢蓝色,有人则天生就喜欢红色,这本是件非常平常、自然且又不具有任何意义兼色彩的事情。
再者说了,人无完人,且人与人之间的意见常常又不相一致,那么在这些人们的眼中,即本应便看不到他们所谓的完人。如若某一个体不得不刻意、违心地一味按照着他人所认可与要求的特别方式来生活的话,其过的就不再是自己的生活,而变成了他人的生活。故此,相比之下,个体们对于他们自己的看法和价值评估才是至关重要的。尽管它或许并非最为准确、客观、真实,但它却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其内心的信念、志气及足够的自我肯定。而能够在公众面前展现自己最脆弱一面的人,也必定是最勇敢的人。
在莉顿庄园,每当到了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的圣诞节,我倒是从不喜欢在硕大的城堡里无所事事地到处闲逛,却始终热衷于一个人窝在宽敞明亮、温暖舒适的书房里。平日和我关系颇近的哥哥伊森自然也清楚书籍在我心中的重要地位,因为他时常会依照我的喜好,花费大把的时间与精力在排排高大的书架上为我悉心挑选出那么几本合我胃口的书籍,且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摞好后再一块儿有条不紊地送到我的房间里来。久而久之,这也成了我十分依赖、亲近他的主要一部分原因。
但即便是如此,我还仍然无比向往与渴求着有关于外界更多的故事。毕竟,这可是我自始至终用来逃避现实的唯一途径。随着一行行密密麻麻的细小文字,那些跌宕起伏的情节和画面皆会在我的脑海中如同天马行空般地一一疾速掠过,仿佛真实发生的一样。而每当我读完印在书本尾页上的最后一字时,也才会霍然失神落魄地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不属于某一个充满着无限梦幻气息与氛围的冒险世界,心里顿时一空,之前所有夹杂了遐想和希望的泡泡破灭,再也无迹可寻。
“咚、咚、咚。”蓦地,一阵莫名其妙而又节奏有致的敲门声彻底地打乱了我悠远绵延的缕缕思绪。
是哥哥?不,不会是他的。我立马否定了自己毫无根据且不切实际的想法。毕竟,眼下的他应该还正在爱丁堡抓紧做着毕业前最后的备考复习,根本无暇顾及我这边。既然敲门的不是哥哥,那又会是谁呢?我是在前一天的雨夜里才刚刚搬来入住不久的,尚未来及同邻里的任何人进行交涉与结识,甚至他们可能此时还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又怎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登门拜访?
忖度至此,我不禁皱了皱眉,犹豫起自己是该大大方方地将门打开,问清其此次前来到访的缘由;还是选择默不作声、克己慎行地来佯装这间屋子中现在还没有人住?相对而言,我认为后者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就在我已经做好了心下的打算时,站在屋外的人却不迟不疾地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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