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跟随您多年,再怎么也不可能隔着您不求,反而舍近求远去找大太太!”田妈妈堆满皱纹的脸微微发白,她连连解释着。

老太太心又软了下来,“你起来吧。”

“谢老太太。”

见老太太手指按着太阳穴。

田妈妈就蹑手捏脚地走过去,轻轻给揉起来。

动作轻柔,力度适中,紧绷的神经立时松懈下来,老太太舒适地闭上眼睛。

这是她打小的习惯。

每每思虑过度,两个太阳穴发紧,脑袋昏昏沉沉的,田妈妈就会这样轻轻地给她揉。

一揉就是四十多年!

从一个战战兢兢的新媳妇走到今天,身边的大丫鬟换了一茬又一茬,田妈妈却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几次危难都是她舍命相救自己刚才怎么竟怀疑她会背叛?

感觉到额头传来的和年轻时一样轻柔,老太太心里一阵好笑。暗道,“都说难得糊涂,怎么老了老了,却越发地较起真来了。”脑海中闪过田妈妈磕头时额头垂落的斑白头发,心里不由一阵感慨,“她也老了。”

从一个总角的小丫头就跟着自己,四十多年了,好像也没求过自己什么。

“你说说看,丽景阁的那些小丫头,都是谁家的孩子?”寂静中,老太太声音幽幽的。

这是,答应了?

揉按在太阳穴上的手指微微抖了下,田妈妈嘴唇翕动,好半天没说出话。

“水仙是外院梁总管的内侄女,香平是库房管事王德贵家的远房亲戚,原是在针线房的,不久前才托了老太太身边的紫梅姐姐补了放出去的铃兰姐姐的缺,瑞香是回事处管事王全宝家的亲戚,玉茗和账房管事段景全家的内侄儿刚定了亲,准备转过年到岁数放出去就成亲”垂首立在地中央,巧兰正一一介绍着跪在外面丫鬟婆子的背景。

微闭着眼睛慵懒地歪在秋香色锦缎大迎枕上,赵青静静地听着。

见她没说话的意思,香彤就接过去说道,“说起来,这院里除了艾菊和雀枝没背景,是当初二太太特意从外面买回准备”准备为三爷做通房的,话到嘴边又打住了,她声音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奴婢听说不久前艾菊才认了大太太屋里的苏妈妈做干娘这些人中一个两个倒也不怕,就怕他们拧在一起!”

果真拧在一起,都可以撼动沈府了!

“大太太也是仰仗这个才敢将人放出来,三奶奶刚进门,本来就没有根基,千万不能得罪了!”经验老道的吴妈妈眼中尽是担忧,循循劝道,“得罪了这些人,三奶奶今后在府里将会举目皆敌,寸步难行。”

原来如此!

难怪众目睽睽之下就敢名目张胆地拦截她这个主子!

就算她没嫁妆没背景没老公给撑腰,可好歹她怀了沈怀瑜的唯一骨肉,就凭这个,老太太和二太太也不会坐视不理。

可艾菊偏偏就敢带了人死死地守住门口不让她进!

才认了干妈么?

“才”是什么时候?

大约是沈怀瑜出事之后吧?

“是什么时候认的干妈?”黄莺似的声音轻飘飘的,稍不注意就会错过。

巧兰怔住。

“大约好像,可能是半个月之前吧?”缀锦院的小丫鬟都这么说,巧兰也拿不准。

她余光偷偷觑着一直闭目养神的赵青,心里暗暗嘀咕,“放着梁总管、段景全家的、王德贵家的这些有头有脸的管事在府里的影响、品性不问,三奶奶问这不痛不痒的东西干什么?”

“是七八天前!”宝巾纠正道,“当时三爷的尸骨刚运回来,见艾菊哭的死去活来,苏妈妈就一面劝着一面跟着掉眼泪,说自己的小女儿也就这么大后来就认了干妈。”一个院子里的事情,宝巾记得非常清楚。

赵青“喔”了一声,便沉默下来。

她怎么还不去求荣寿堂老太太?

事情闹得这么大,拖得越久就越被动,越不好收口,这位三奶奶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出奇的沉寂令吴妈妈宝巾等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不安在心中一圈一圈地放大。

眼看日头升到了正空,而床上的那个依旧没事人似的歪在那里闭目养神,吴妈妈终于按耐不住,轻声提醒道:

“外面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

“我知道了,都下去吧。”声音淡淡的,赵青眼皮都没动。

嘴唇动了动,吴妈妈带着宝巾、巧兰、香彤悄悄退了出去。

听到房门被轻轻地关上,赵青睁开眼。

透过月光色的绸布窗帘,就看见被八月骄阳晒得昏昏沉沉的艾菊等人依然不屈不挠地跪着。

“这古人怎么这么难缠?”

赵青无力地揉揉太阳穴。

驭下之策,最有效的手段莫过于“大棒加胡萝卜”了。

只是,身为冥婚新娘,一百二十四台嫁妆都是纸糊的,她全身上下可谓清洁溜溜,哪有“胡萝卜”去奖赏。没办法,要想在这个连扫地的奴才都会逢高踩地的深宅中生存下去,她只能用大棒了。

要震慑丽景阁奴才,让他们唯自己的眼神行事,她只有用铁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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