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平县外十里亭,李忠一身普通文人装扮,正与众人道别。他昨夜写了加急文书派人送入京师,也不管有没有人下来接手,反正县丞、押司等俱在,衙门公务必然不会乱的。心中着急守卫边关,连夜打点了行囊,准备奔赴边疆了。

至于私自离职一事,他也不在乎,大不了不当官便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他也是不怎么看的上的,至于军中?那是另外一个系统。

“贤婿,你可要照顾好如意。”李忠拍着孙琦的肩膀说道。

李如意看着执意不肯自己跟着的父亲,咬着嘴唇不说话,但却没有哭。平日里,她可以哭,那是因为平时她可以是县令之女,是大家闺秀,甚至是一个二九年华的少女。可是现在,她必须是将门虎女。

说起来,这个柔弱的女子,从小亲眼见过的尸体,可能比宋三在电视里见过的还多。

宋三的目光,一直都落在高圆儿身上,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任何人。菲儿没有感到吃醋,此时的宋三应该这么做。

因为高圆儿没有在送行的人群中,她是被送的那一个。和她站在一起的,是古平县不多的二十几个文人,除了梁老爷子等年迈体衰之人,古平县六十以下的文人,几乎都在其列。

他们一个个诧异的看着高圆儿,惊讶于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竟然已经是个文人,更倾佩她一个女子,竟有不让须眉之志。

但,高圆儿只在看宋三。

你不曾来时,这世界热闹,而我寂寞。你来了,一切如此安静,却再无孤独。

高义也是今早醒后才知道这个消息,高圆儿昨夜连夜回家收拾了行李。她不需要不辞而别,因为她是文人,除了宋三,谁也无法阻拦她。她知道,宋三不会拦她。

“妹子,你想好了?你再想想!”高义还在不断地劝着“妹子,哥知道你厉害,你是文人,是天才。可你是个姑娘啊!杀敌报国交给我们男人就好了。”

高圆儿把目光从宋三身上收回来,扭头看着自己哥哥关心焦虑的眼神,微微笑道“哥哥错了,圆儿不是女子,圆儿是个读书人。”

高义实在没有办法,看高圆儿心思全在宋三身上,只好冲宋三道“大哥,我求求你,你就开口劝劝吧。你说,这丫头肯定听啊。”

宋三没有看高义,他笑了,冲着高圆儿笑,他道“你先走一步,等我成了文人,去边关娶你。”

高圆儿笑道“大哥这话,昨夜说过了呢。”

宋三笑道“这倒不记得了,喝多了。”

高圆儿皱了皱鼻子道“以后不可独醉。”她没有不让他饮酒,只是说不许独醉,因为她知道,饮酒是快乐的,独醉是孤独的。

一直到李忠带着高圆儿等人上了马车,宋三也没有再说话,高圆儿也没有……

突然间,宋三昂起头,仰天长啸。

“啸”,是文人的语言,它无法传授,无法学习,因为它没有文字,没有固定的音调,甚至没有任何规矩。它却可以交流,但就像是伯牙的琴,能懂的,唯有知音。

宋三的“啸”,清丽、高亢,万丈豪情,又似柔肠百转、心之念念……

高义等人听着,他们从来没有听过“啸”,一次都没有。据说只有魏晋名士精通此道。可是他们都知道那就是书里写的“啸”。然后他们明白了为什么“啸”的方法没有流传下来,因为根本无法流传。

这是真正的名士才能拥有的,天地间至纯至真的声音。不是文位的那个名士,而是名士的名士。会,便是陡然间会了,不会,永远不可能去学会。

便是会了,又“啸”与谁听?

宋三“啸”的极为悠长,声调变化莫测,所有人虽知是“啸”,却一概不知所云。这“啸”声一直等高圆儿她们的马车渐渐小了,才停下来。

然后回音渐散,天地寂然。

就在此时,高圆儿所在的马车中也突然远远的传来“啸”声,那“啸”声坚毅、刚强,志破云霄,却又充斥着离愁、相思、期盼……

……

宋三和菲儿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话。他们一前一后,宋三在前,菲儿在后。这就是菲儿,她永远不会和高圆儿一样走在宋三前面,永远不会。

宋三想着菲儿跟在身后的样子,他突然想起了菲儿以前,为了供自己读书,从来不舍得吃一个鸡蛋,她甚至连晚饭都不吃。他还想起了那个用竹筒做成的喝茶的杯子,还有那包用油纸包着的墨粉,那是菲儿每日四处哀求,一点点用刷子从别人家的油灯里扫下来的。

一个油灯能有多少油黑污渍?菲儿却从来没有让他没有墨粉写字过。每次宋三的墨粉没有了,菲儿就会从某个角落拿出另一包,然后对自己说“幸亏还有一包呢,菲儿明天再去弄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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