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尽了范吉射的委屈与揶揄,栾玉硬是忍着眼中的泪水,拖着李小和神志不清的残废身躯,向着北边走去。她刚毅的性子让她此时此刻不愿意相信任何人,整个晋国的封臣,皆是范吉射一般,她的内心之中便是如此认定的。

所以,她只有一个目的地,曲沃。

“小和,我们去曲沃,整个晋国都负我栾氏,曲沃也不会!你就算死,也要死在曲沃!”栾玉低声的自言自语,好似在与李小和的灵魂交谈。

入夜了,深秋的天气分外寒冷,幸好栾玉寻得了一处树洞,她努力的将李小和的身体塞进树洞之中。里面的一洼积水,应当是在下雨的时候留下来的,栾玉顾不得那许多,尽量将李小和的身子立起来,以免坐到积水之中。而自己,只得暂时留在树洞之外存身。

随着夜色加深,栾玉浑身打起了哆嗦。不过她不敢生火,因为这两个时辰以来,她已经听到附近几次的马蹄声经过,那明显不是兵车,而是单人独骑的胡马,很明显他们已经在向晋国的境内搜寻。

又过了半个时辰,栾玉有些抵挡不住深夜的寒冷。她向洞内的李小和瞧了瞧,他面无表情,寂静无声的斜斜靠在里面。栾玉想着也到树洞里面去挤一挤,至少会暖和一些。

忽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对话。

“尔等是东海的门派,怎么跑到晋国来了。你们一定知晓公主的下落,快说!”

“我们江湖人与你们朝廷向来没有瓜葛,说什么公主,我等全然无知,将军这般喝问,可是无礼得很!”

“尔等莫要以门派欺我,别人怕你们江湖人,我晋国的武士可不怕。你们一行人鬼鬼祟祟,夜间在这树林之中不断摸索搜寻,做得定然不是什么好勾当!”

后面又有几句对答,声音嘈杂听得不甚清楚,忽然栾玉听闻到一阵打斗之声,东边林中火光闪烁,刀剑相碰,金铁相交,在寂夜之中,格外刺耳。

伴随着几声惨呼,又听人喊道:“全部拿下,这些人武功不低,似乎还有胡人夹杂其中,栾公子吩咐,林胡,东海一带的门派聚众中原,图谋不轨,这些人明显就是同党,我等无需手下留情,格杀勿论!”

声音嘈杂,忽远忽近,然而栾玉仍旧隐隐约约听出了对方的嗓音,她拖出李小和,朝东边打斗的方向挪去,口中拼了力气呼出一声:“黄渊,是你吗?”

连连呼喊了两次,或许对面的打斗异常激烈,根本无暇顾及栾玉的呼喊,又或许是嘈杂的战场将栾玉的纤声淹没,根本传不到对方的耳中。

栾玉拼尽了力气拖拽李小和,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方才见到了那厮杀的战场。眼前两辆兵车四五十个甲士与十几个江湖人斗在一团,兵车上马鞭挥舞,指挥阵仗的是一个高个子中年男子,魁梧刚健,遒劲有力,那正是栾玉口中所呼的黄渊。

“黄渊,快过来救我!”栾玉使出最后的力气。

黄渊从未想过竟然会在这个地方见到栾玉。厮杀未停,几个江湖人武功不低,虽然被四五十个甲士围在当中,仍旧占据上风。黄渊高呼了一声:“公主莫惊,黄渊来也!”

只见他从车上飞身而起,高高跃过一众厮杀拼斗之人,落在栾玉面前,刚要伸手相搀,忽然眉目一闪,将脖颈一低,双手分别从肋下和脸侧斜掠而去,将身后一柄铜刀捏住。脚下不慢,凝力一揣,正中对方小腹,那一个刀客被黄渊两招踢翻在地。

其余人等此刻也听明白了二人对话,原来一直苦苦搜寻,从屏岳山追来的两个小杂种竟然就在眼前,新仇旧恨和几日来的辛苦奔波尽数倾泻出来,势要擒拿了这二人方才解心头之恨。

念及此处十几个江湖人手下也不留情,杀招顿起,瞬间把一圈军士打倒。黄渊横身拦在栾玉面前,见又有两个使剑的弟子点来,一人细剑蜿蜒,那是琅琊派的弟子,一人长短剑连环,那是无终派的招式。黄渊不慌不忙,朝着远处喝了一声道:“车御何在,快来接应公主,此地留给黄渊打点!”

对面御车之人听闻主将呼唤,立时将车马兜起,绕了一个弯向栾玉这边驰来。黄渊迎着那两个弟子,将腰间黄铜大杵抽出,向着身前猛力一扫,那江湖人讲求的是招式精妙,内功精纯,而黄渊身为栾氏猛将,力大无穷,蛮力憨斗也不落下风。这一招兵器横扫比及平阳门的戟法缺少了招式的变化以及后招的埋伏,那两个弟子心中微微得意,心道这毕竟不是习武的行家,二人不将剑势使老,于半空中一转,去削黄渊的手腕,那自然是欺他没有后手的变化。

眼看着黄渊的手腕便要被软剑点中,即便不被削断,也要被人点中腕脉,几个时辰手臂都不听使唤。哪里想黄渊力道猛烈,旋转着将身子也抛了出去,那铜杵没有砸中剑锋,倒是甚为迅捷的将二人的剑势带偏,将黄渊的身子一股脑的压向那二人。

那两位弟子始料未及,没想到黄渊的武功招式如此不讲道理,光凭着一股不要命的蛮力打斗。这一下临敌应变,两位弟子倒是措手不及,再欲横剑招架,早已来不及,那黄渊身上穿着的是铜制重甲,剑锋极近时无法劈斩,自然突破不了甲胄的防护,被黄渊向前一压,两个人都被砸在他的身下。

黄渊也不含糊,就势将手肘向两边猛力磕去,正好锁住两名弟子的喉咙,那两人口中“咳咳”哽咽了两下,登时没了声息。

解决了眼前二人,栾玉见车马绕了个弯已经近前,风驰电掣之中那御车之人也不拘小节,赶忙伸出手来接应栾玉。栾玉一手夹住李小和的身子,另一手接过对方的接应,两脚一跃,跳上马车。

黄渊见栾玉已经上车,自己手持黄铜杵,大踏步的在车后奔跑跟随,身后一众江湖人见栾玉脱身,也无心恋战,各自将军士打飞击倒,也紧随黄渊之后,跟了上来。

黄渊口中喊道:“公主快走,曲沃城就在东北边,无需顾及我,我一人尚可自保,多了也无暇分身!”

栾玉坐在车左,刚刚将李小和安稳下来,身后迅如闪电,飞若流星,一箭破风而来,直接贯入那御车之人的后脑,将铜盔直接震裂成两片。“咣当”一声砸落在李小和身侧,栾玉见势不妙,慌忙起身护住李小和身体,那御车之人后脑中箭,登时仰倒,幸好有栾玉遮挡,李小和才没被他砸伤。

栾玉在此搏命时刻,也顾不得那些繁文缛节,见车御被射死,当机立断,娇小身躯一使劲儿把他的尸身顶到车外。那马匹失去了驾驭,登时无法无天飞驰起来,无限疯狂,地上一个小小的凹凸,直接把战车掀得上下颠簸,栾玉脚底不稳,硬是被推靠到了车座之后,差点仰倒出去。

黄渊见车马失控,身子向前飞扑而去,两手死命抓住车子后缘,为栾玉减速护航。借着这一点减速的时机,栾玉迅捷的爬起身来,两手牢牢抓住辔头,猛力向后拉起。

栾玉道:“豁出去了,这车子不能停,我来御车!”

黄渊见栾玉拼命向前,舍身无我,口中也大喝一声:“豁出去了。”一把将那马车向前猛力一送,马匹得了力道,向前奔跑更猛。车马飞出,黄渊回身将黄铜杵挥舞起来,死斗入一众弟子之中。

这时候栾玉不顾自身性命,只狠力的将马车向东北方驰去,耳边几声箭鸣,嗖嗖而过,幸好没有射中她。忽然身后又有几人追赶上来,栾玉不敢分心回头张望,生怕一个迟慢被对方追上,只得一个劲的将车马赶快,期望他们无法赶上。

忽听得头上响箭凄厉,几道紫红色的烟雾飞过头顶,在空中形成了几道大大的圆弧,在月光之下分外耀眼。栾玉心中一惊,心知对方发出了响箭呼唤。黄渊虽然带着五六十的甲士,可惜那些人都是朝廷兵卒,根本无法与这些江湖高手对打。这响箭一出,说不好就要有大批的武林人士围拢而来。此时唯一的生还之念,就是抵达曲沃!

这时栾玉耳中传来李小和微弱的声音:“神形凝重,合二为一。双手协作,不离不悖,此乃驾车心得!”

栾玉此时哪里有心情听李小和废话,只一门心思狠力的抽打车马,口中不断的呼和着:“驾!驾!”然而经过李小和的指点,毕竟双手不再恁般死命紧张的抓握辔头,这样一张一弛之间,让栾玉与车马之间的配合更加得心应手,比及之前的速度,更加迅捷了。

耳边传来一众江湖人的呼和:“不妙,他们奔跑得更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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