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眠池转身就走。    她暂时还不想吓到三个小丫头。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你想做什么?”易眠池语气冰冷寒凉。    她再缺少身为女子的自觉,也知道沈无梅这样没有顾忌会给她带来怎样的麻烦。    这个男人,根本不在意她的处境死活。    “我觉得我与三娘甚是有缘。”沈无梅的声音戏谑上扬,“听说三娘直到八岁的时候才被接回了易家?”    “是又如何?”    “三娘怎么那时候才归家?”沈无梅仍带着笑。  易眠池,易家唯一一个没有被主母取名的女儿。华为嫡女,画为庶女,泾渭分明。易眠池的名字应当是那个外室取的,一直用到了现在,也最为被易夫人不喜。    “你不应该来问我。”    “若我执意想问呢?”沈无梅看向易眠池的背影。  整个易家都太过平凡了。易邛严的父辈皆籍籍无名,若说得难听些,就是无能。小辈中的易费礼,也不值得上心。易邛严自身甚至不如易夫人陆氏令人在意。    看中了陆氏吗。    当年的江南七绝之中,唯一的商户女陆之烟,才情高,容颜清冷美艳,擅画兰,小字兰君。  十几年前陆兰君之名远播闺阁之外,以至于有人戏称陆之烟和易邛严为女才郎貌。    “易三娘?”沈无梅再次出声。    “沈无梅,谁给你的信心,我一定会回答你的问题?”易眠池缓缓转身,“这样在客人家里乱走合适吗?”    “哦?易大人可是很欢迎我在易家呢。”沈无梅轻笑。    易眠池也笑了,眼中秋波潋滟,走上前来,绕至沈无梅身后。    沈无梅站在原地,噙着笑,这庶女笑起来可以评一个上等,若不是时机不对,姐妹俩一起娶过来也是一桩美事。    一条玉臂从背后摸过来,横于胸前。    沈无梅没有闪躲。  “沈无梅,” 易眠池的声音从耳后传出。    咳。  疼痛和窒息一起传来。  身体被抛起来。  又来……    “一,二,三。”易眠池数完三个数,手指缠上脖子,手掌一顶,胳膊一翻,腰一扭。沈无梅被整个砸在了地上。    三个数正好,只是有些难受,人不会真的有事。  让这男人长长记性。  易眠池满意地掸掸手上的灰,嫌弃地看着在地上平躺着的沈无梅。    “沈无梅,我是天煞孤星,希望你不要因为离我太近被克死了。”唇角一扬,易眠池抬起头,撞进了三个丫头震惊的眼神里。    ……    “母亲,我不想见到易眠池!”易华昭搂着易夫人的胳膊撒娇。    “那我就不许她晨昏定省。”易夫人笑笑,这样她也眼不见心不烦,易邛严也不会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庶女。    “别让她去闺塾了好不好?”易华昭仰起下巴。    易夫人笑:“她又怎么惹你了?”    易华昭便叽里咕噜一通说,易夫人微微失神,这个庶女,到底在想些什么?出了这么多事之后,是在向她表忠心吗?    本不让她去闺塾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只前几日易邛严还说了好好管教这个庶女,就顺口说了好好送去闺塾学学。  而且……算算行程老夫人就快来了。    后宅里不再是她一人独大了。    也该叫昭儿收收性子。    “昭儿,那画铃画纱如何?”易夫人轻声问。    “都和以前一样呢。笨手笨脚的。”易华昭吐舌头。    “易眠池不好,那是她自己不好,又与你何干。”易夫人温声安慰。易眠池,在外人看来也是她陆之烟名下的女儿。她的娘家,也全看她陆之烟愿不愿做她的靠山。“她不好,更显得你好,傻昭儿。”    要收拾庶女,还得借老夫人的手。不然,反倒成她的不是了。这个庶女的出路,她已经安排好了,只剩下最后的顺水推舟。  蠢笨,克夫,的确再合适不过……    大丫鬟掀了帘子进来,神色犹豫。  带起了些风进屋,珠帘碰撞脆响。    “怎么?”易夫人语气冷冷,“今夜他又要去描锦那了?”    今日按例在老爷回府的时候问夜间安排,小厮传回来的话同以往一般。  大丫鬟畏畏缩缩地点了头,生怕惹了夫人不快。  锦姨娘,是当年陆氏的陪嫁大丫鬟,成了姨娘之后,老爷反而宿在锦姨娘那的日子更多。    锦姨娘有一子一女,地位稳固。易夫人给那一女取名画纱。    画纱描锦。    多好啊,她再也没有十五岁少女的天真了。  易夫人理了理耳边鬓发,敛去了目光中的刺骨寒意。    ……  这是报应。    浣云山房内。  易眠池看着在面前排成一排的三个小丫头,搬着小凳坐着,齐齐歪着头不解地看着她。    她在后宅里太大意了,没想到三个小丫鬟担心她也跟了出来。她的小兵可从来不会干这种偷偷跟在主将身后的事。    想到点珠走之前还龇牙咧嘴踹了沈无梅一脚,易眠池眼前一黑,缓缓用手扶着额头:“我……”  到底要怎么说才好……    “小姐不用说了!”点珠突然弹了起来,眼泪汪汪,“小姐之前一定过得难,才学了防身的。”这么好看漂亮的小姐,一直生活在外面,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欺负,真的是太苦了,在家里还要把容貌遮掩起来。    小姐小时候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现在还要被沈二公子欺负,若是被夫人晓得了,小姐她……想着眼圈就红了。    易眠池抬起头,欣慰地看了眼点珠。    一墙之隔的院外。  沈无梅还仰着躺在草地上,心中苦笑。  易家,有古怪啊……    一个小庶女动起手来都这么干脆。    这是看准了他不会到处在外面说被一个小女孩揍了。    “咳。”  沈无梅挣扎着坐起来,单手侧撑着上半身,姿势有一些扭曲。  “咳咳。”  一片殷红落在了风打满地落花上。    四溅的血点在同样颜色的花瓣中几乎看不出来。  养了大半个月,身体还是不见好,只能多待一阵再回江淮,行程往后推七日。沈无梅掏出帕子拭去嘴角的血迹,站了起来,悄声离开去前院寻易邛严。    初春的寒风被细雨打散了。    钱安城的雨季已至。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浣云山房里笑闹着。    “小姐,帖子取来了。”笑笑递上了《女论语》。    “我看看。”易眠池抬手接过,“这……”,目光落在字上,她不想抄啊。    墨迹干净,字体优雅。    可她就是不想抄。    易眠池笑起来:“我来教你们读书吧。”读真正的书。    许久,摇曳的烛火被吹灭。  夜间微微闷热,绿意蓬勃生长。  细雨绵延整晚。    学堂里也带着潮气,灰云厚重沉沉。  易眠池刚踏进屋,就有阵阵哄笑声传来。    “易家那个不会娘子来了。”    易华昭被易夫人安抚了一通,一来就向玩得好的姐妹们悄声抱怨,这下姑娘们还安慰起易华昭来,有些还心中同情起易夫人来。    这易眠池,就是个烫手山芋啊。    管早课的老先生进屋坐下,看了眼名册,又对了对人头。    “易三娘昨天有十遍抄写呢。”有人出声提醒道。    老先生抠了抠耳后的皮肤,眼皮没动,说道:“易三娘,将抄写递上来。”    易眠池静静起身:“我没写。”    “哦?为何不写。”这些小女孩理由多了去了,什么养猫逗狗陪亲戚说话。    “我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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