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萱将天字房全都包下来之后,并没有全都安排人入住,而是岔开了几个房间,并且把一号房分给了两位车夫来居住。  车夫们非常惶恐,一叠声地道万万不敢越过白萱和诸位小姐少爷,他们两人睡柴房就好。  白萱看着不断推拒的二人,解释说这几间房除了编号外并没有大的差别,住在哪里都一样,让车夫们住一号房,不过是因为一号房在客栈三层的最外侧,距离楼梯口只有两三步路,若有半夜投宿的旅人,来来往往动静太大,很容易打扰睡眠。    李叔还想说什么,被忽然回过味来的刘叔从背后扯了一把,只得莫名其妙地闭上嘴。  白萱走后,李叔问道:“你拽我是什么意思?咱们怎么能跟少夫人和小姐睡一层?”  “出门在外,哪儿有那么多讲究,”刘叔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少夫人都不在乎,你还要啰嗦。”  李叔的眉头紧紧皱起来,拧成疙瘩:“那也不行啊,等回了家我们该如何跟夫人交代?”  “所以说你傻,”刘叔翻了个白眼:“我们一共才八个人,满打满算四间房就够了,结果刚才我去三楼转了一圈,你猜怎么着?”  李叔茫然地摇头。  刘叔神神秘秘地凑过去,压低声音道:“我发现三楼一整层全都是天字房!”  天字房的装潢比人字和地字要精致,服务也更周到,价格自然更贵,照理说数量并不会太多,但整整一层都是……也不知道这家客栈的老板究竟是怎么想的。    李叔还是没明白:“那又怎样?”  “怎样怎样?”刘叔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少夫人把天字房都包下来,归根到底为的就是安全二字!那么多房间他们随便挑着睡,谁知道最后会住在哪一间?而咱俩兄弟住在门口,正好可以帮他们守着楼梯,晚上警觉点,若是楼下出了什么事,便能及早应对。”  李叔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那少夫人怎么不直接说呢?”  “你可真是长了颗榆木脑袋啊。”刘叔已经被折腾的没脾气了:“算了,你就当少夫人仁慈心善,体谅你睡柴房太可怜,这才让你住上房的,行了吧?”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李叔有点不开心:“说清楚,我怎么就榆木脑袋了?”  “你不仅脑袋榆木,你整个人都是块木头!”    *    将车夫安置好后,白萱顺着走廊来到了最里面萧澜居住的房间。  坐在床边的萧清抬头跟白萱打了个招呼,面带忧郁之色:“嫂子。”  “澜儿还睡着呢?”白萱探手试了一下萧澜额头的温度。  出了阳明城之后,白萱就帮萧澜把穴道解开了,她的本意是让萧清找个好机会将大家并不是去探亲而是去避难这件事情慢慢说一说,但萧澜今天起得太早,加上马车颠簸,他迷迷糊糊了一上午,反应比平时都慢半拍,叫他一声得老半天才能答应一句,用素月的话说就是“二少爷两眼发直,跟被魇住了似的,看着怪吓人的”。  吓人的二少爷中午吃完饭后就彻底睡过去了,直到现在也没醒。    “路上醒过一次,喝了口水,快到建谷的时候又睡着了,”萧清小声问道:“二弟会不会是生病了?”  白萱并不擅长医术,但有“小神医”之称的段臻在身边耳濡目染了多年,她把个脉治个头疼脑热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当下便握住萧澜的手腕探了一把。  “没事,应该是有些累了,”白萱翻开萧澜的眼皮看了看,发现他的眼球上爬了不少血丝,眼下还有一抹不太明显的青色:“他这是昨晚熬夜没睡吧?”    没生病就好。萧清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很奇怪:“二弟不好好睡觉,为什么要熬夜?”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把他叫醒你问问呗。”白萱微微一笑,曲起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萧澜的脑门:“二少爷,别装睡,知道你醒了,快起来。”  装睡的小把戏骗骗萧清还行,拿去骗白萱这种高手就显得不够看了,她能听出来萧澜的呼吸频率跟刚才自己进门时有明显的不同,显然萧澜已经醒过来了,但却因为某种原因不愿意睁眼。    相比萧澜,萧清更相信白萱的话,她当即就板起脸沉下声道:“澜儿。”  被姐姐一吓唬,萧澜嘿嘿笑着睁开了眼睛:“姐姐,嫂子,我们到啦?”  萧清直奔主题,完全不给萧澜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昨晚你熬夜做什么了?”  “我没有啊,”萧澜还想狡辩:“我怎么会熬夜呢?”  “那你眼珠子上的血丝是怎么来的?”萧清从桌上抄起铜镜举到萧澜面前:“你自己好好看。”  理亏的萧澜闭上眼睛,双手捂脸,一言不发。    “先吃饭吧,”白萱抬手轻轻在萧清的肩膀上一按,暂时帮萧澜解了围:“反正澜儿今天睡了一整天,晚上定然不困,等你吃饱了再审他也不迟。”  萧澜闻言,手指向两边张开,哀怨的目光透过缝隙幽幽地落在白萱身上。  白萱全当没看见。    *    吃完晚饭,萧清揪着萧澜先一步回了房间,素月担心小姐气狠了,又怕二少爷挨打,左右苦恼的她向白萱告了罪后也跟着去了。  “跟过去看看情况,”白萱对知书和碧落说:“有什么事直接下楼来找我。”  嘴馋的碧落还在跟一盘点心作斗争,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她迷茫地抬起头,嘴角沾了不少碎渣。知书无奈地看了碧落一眼,取出绣帕帮她擦了嘴,然后牵小狗似的拉着她跟在素月身后上了楼。  客厅中只剩下了白萱一人自饮自酌。    时间悄然流逝,当街上传来第二次传来打更声时,已经是亥时了。  掌柜的终于对完了账,他放下厚厚的账本,打了个哈欠,定睛一看发现白萱竟然还坐在窗边喝酒,而她的脚下已经放了两个空坛子了。  “萧夫人,”掌柜的被唬了一跳,他将快要燃烬的蜡烛换了一根,提着灯笼慢腾腾地走了过去:“您还没睡呢?”  “嗯。”白萱一手托腮,一手扶碗,透过半开的窗户遥望天边的半轮白月:“还没动静?”  掌柜的微微一愣:“什么?”  白萱拎起酒坛子晃了晃,发现里面只剩了一点点,她叹口气,随手将空坛子丢开,端起还剩半碗的酒一饮而尽,再用袖子擦净了唇角留下的一点酒渍,微笑道:“你说的那些奇怪的客人,都二更天了,他们还不下楼?”    白萱话音未落,楼上忽然传来了“吱呀”一声轻响,紧接着房门打开,一个身着劲装头戴黑色帷帽的男人快步走下楼梯。  “掌柜的,”走到一半,男人这才注意到坐在窗边的白萱,他脚步一顿,就此停在原地,沉声道:“弄点好菜送上来,不要酒。”  “好嘞!客官您稍等!”  掌柜的像是丝毫没有觉察到男人的迟疑一般,他爽快地应声之后,便拎着灯笼去了后院,将白萱一人扔在大堂中。    目送掌柜的离开后,男人重新往楼上走去,借着回身的一刹那,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朝白萱瞄过去。  白萱似乎已经醉了,她侧过脸趴在桌子上,双目紧闭,呼吸声平稳地一起一伏。  确认并无异状,男人收回目光,动作迅速地回了房间。  脚步声彻底消失,白萱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她单手按着桌面站起来,若有所思地望向二楼。    掌柜的去后厨跑了一圈,哼着小曲儿回来,发现大堂中的人已经走光了,只剩下三个空酒坛子可怜兮兮地堆在窗户下。  “啧,去哪儿了?”掌柜的将灯笼挂在柜台边,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自言自语道:“可千万别出事啊。”    *    几盘精致的小菜很快就被哈欠连天的店小二送到了地字三号房间的门口。  门打开一条缝隙,男人连脸都没露,伸着胳膊将所有的菜都端了进去,然后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房门重重地被关上,吓得店小二一个激灵。  终于清醒了的店小二不满地对着房门“呸”了一声,他从肩上取下毛巾甩着往外走,边走边小声嘟哝:“装什么大爷,人家姑娘家都没这么讲究!”    “走了吗?”坐在窗边的男人沉声问道。  把耳朵贴在门上的男人点点头:“走了。”  还有一个男人走过来帮忙端菜:“你刚才说楼下有个女人?什么来历?”  “她包了整套天字房……是萧家那位。”  “萧家……镇北军的骠骑将军,萧泽?”  “应该是,那女人是萧泽的夫人,她外出谈生意时经常住在这里,我都打听好了,不会错的。”  “这个时候碰上她,真的是巧合?”  “你太紧张了。”  “要不然……”  “不要节外生枝!先将消息传递出去要紧!”  “……据说那女人是个高手?”  “浪得虚名吧,都是百姓瞎传的,我刚才看过了,她没什么特别的。”  “那就好,先吃饭吧,吃完了赶紧赶路。”  “……”    屋里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停止了,四周一片寂静,除了鸟叫虫鸣外,只能偶尔听到筷子撞击瓷碗的轻响。  白萱凝神屏气倒吊在窗外的斗拱上,她垂下眼睫,探手入怀中,握住了一把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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