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要送女儿和小儿子离开之后,萧夫人便带了王妈亲自去负责此事,为了避免产生其他麻烦,她再三叮嘱王妈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要走漏风声,令旁人看出意图。  白萱倒是不着急,毕竟为了离开萧府,她三年前就已经开始做准备了,虽说提前了不少时日,但总比手忙脚乱的萧夫人要强得多。  然而白萱不忙,两个丫鬟却总是替她瞎操心,对于和离一事看起来比她还要积极。    “少夫人,您的首饰奴婢都整理好放在墙角那口箱子里了。”  碧落完全不知道白萱离府的计划已然从潇洒和离变成了带人逃难,还想着帮白萱把所有东西都装走,她收拾完了首饰,又去挑衣服,用活泼的声音问白萱打算往哪边走,她好把合适的衣服翻出来放在最外面应对着。  “随便收两件够换洗的就行了,不用那么麻烦,”白萱正靠在窗下看书,闻言道:“那箱首饰不用带了,安定下来之后再买就是。”  “不行呀少夫人,”碧落皱起眉头:“您是搬家,又不是逃难,怎么能什么都不带呢?再说了,今时不同以往,等离开萧府,所有的花销就要您自己来赚了,能省一点是一点呀。”    白萱翻书的手微微一顿:“呦,这话可不像你说的,谁教的你?”  碧落跟了白萱三年都没存下多少财产,但这并不是说白萱抠门,同样的地位和月钱,知书满打满算存了一百两银子,都能买一座带小院的三居室了。  两人会产生这样的差异,完全因为碧落其实是个漏财手,花钱大手大脚的,月钱在手里攥不了几日就会被她败个精光,全靠白萱平时随手的赏赐来救济。    “是知书,”碧落撅起嘴:“少夫人您别这么看着奴婢呀,奴婢最近也开始攒钱了,攒了不少呢。”  “哦?”白萱随口问道:“攒了多少?”  碧落的脸有些红,她扭扭捏捏道:“十、十两……”  “嚯,不错嘛,”白萱眉峰一挑:“再赏你十两,路上带着当花销。”  碧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但为了避免还没上路你就把钱花完了这种情况出现,”白萱不疾不徐地转折了一句:“十两银子先放我这儿吧,你需要用了来找我拿。”  碧落:……    欺负完小丫鬟,白萱将话题扯回了原途,她正色道:“别费劲儿收拾了,这趟上路我们轻车简行,走得越快越好,带不了那么多东西。”  碧落茫然问:“为什么?”  “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白萱把书卷起来敲了敲碧落的头:“别折腾了,只带最重要的东西,你就当我们是去逃难的吧。”  “那、那些珠宝首饰……”碧落的脑袋思考不了太多的东西,她下意识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都不要啦?”    白萱听着碧落那打颤的尾音,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干脆摆摆手:“你要是能都卖了折成银票,我就让你带走。”  碧落脸上的表情本欲阴转晴,但想起前车之鉴,她谨慎地问了句:“少夫人,这是真的吗?”  白萱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当然是真的,但前提是你卖东西的时候不能让人看出端倪,不能传出什么‘萧家少夫人穷得揭不开锅,变卖珠宝嫁妆以解燃眉之急’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传言。”  碧落:……就知道是这样。    再三叮嘱碧落不要老是装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叫来了知书帮忙看着,之后白萱终于放心地去了萧夫人的东院。  东院表面上一片平静,白萱顺着绕满紫藤花的回廊慢慢地走着,忽然觉得这里风景真美。  将来战事一起,不知会变成怎样的光景,也不知会便宜什么人。  白萱缓缓叹了口气。    卧房里,萧夫人指着几个灰扑扑的布包给白萱看:“都收拾好了,这是清儿和澜儿平日换洗的衣物,这是一些必备的救急药材,这是……“  听着萧夫人的一一介绍,白萱不住点头,心想姜还是老的辣,萧夫人竟如此有经验,收拾安排得非常妥帖。”  “……每件衣服的内衬里都被我缝了些银票进去,就算不小心或者被偷了一件,其他的还有,拆开用就是,”萧夫人的指尖在柔软的布衣上扫过:“其他的我也想不到了,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白萱沉吟片刻,问道:“夫人,您真的不走?”  萧夫人先是一愣,继而缓缓摇头:“不走。”  “好,“白萱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建议您从现在开始多囤点粮食和食盐。”  一旦开战,北地粮价必定上涨,再加上军队征粮,到时候涨到什么价格都说不准,即使坐拥金山银山,也不见得能吃饱肚子。  萧夫人眼睛一亮,她握住了白萱的手:“说的对。”  “夫人,恕我直言,您留下来,肯定不是为了送死,”白萱轻轻拍了拍萧夫人的手背:“照顾好自己,多想想清儿和澜儿。”    提起两个孩子,萧夫人手上用的力气大了一些,她沉声道:“这件事情我还没告诉澜儿。”  白萱眼睛一眯:“您不打算说了?”  “不,”萧夫人说:“澜儿其实和他哥哥一样倔,他若闹着要留下来,我虽不会同意,但却会心软。还是先将他哄骗上路,再由清儿去解释吧。”    东西收拾好了,还需要解决的就是路线问题。  幽州地处极北,巴蜀却在西南,两地相隔数千余里,绝非一日能抵达,必须要进行大致的规划。  “入蜀统共两条路可走,一是横穿幽、并、凉三州,从汉中南下,走古道山路;二是直接南下,再去荆州乘船渡河,沿长江顺流而上,走水道。”白萱执笔,寥寥几下勾勒出一张简易的地图:“后一条路路途较为平坦,耗费时间也短,但我更倾向于前者。”    因为第二条路要穿过冀州,而冀州目前处于宁王的掌控之下,一旦开战,为了避免大量奸细混入偷取情报,闻子安必定下令全境戒严,大肆搜查,白萱没把握在那之前能顺利带着一帮人离开冀州,如果到时候跑不出去可就糟糕了。  萧夫人也同意白萱的看法:“那就绕点远路,从并州走吧。”    并州以前与幽、凉二州同为抵抗匈奴的前线,但自从后来幽州驻扎了镇北军、凉州驻扎了平西军之后,打匈奴这一项活动里就没并州什么事了,再加上并州并非富庶之地,既没有千里沃土良田万顷,也没有水量充沛的河流,就连百姓都比别的州少很多,唯一有的只是漫天飞扬的黄土。所以去往此处的官员要么是明升暗降,要么是锻炼真才实学,完全两个极端。  恰巧这一任并州太守就是前者,他当年在立太子时拥戴了先皇,再加上确有真才实学,之后便一路官运亨通,直至升任兵部尚书的三个月之后,宁王发动了宫变。    “后来唐玉山就被贬来了并州,”萧夫人摇头苦笑:“说是升任一州主官,然而并州这破地方……”  白萱注意到萧夫人在提起唐玉山时,眉宇间闪过一抹郁郁之色,那不仅仅是对唐玉山的同情,更多则像是……感同身受。  白萱若有所思。  “镇北侯要跟宁王翻脸,并州面上不会掺和,但私下里绝对不会比冀州要严,那里更安全些,”萧夫人继续道:“虽然并州多山匪,可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有件事情我觉得很奇怪,”白萱微微皱眉:“这位唐大人出身名门望族?”  萧夫人一愣:“没有吧……我记得他是哪年的探花来着。”  “背后没有家族撑腰,又并非宁王一党,还曾官至兵部尚书……宁王为何不干脆杀了他以绝后患,而是把此人送来了并州?”白萱思来想去也没明白宁王这一举动是何意义:“当过兵部尚书,至少证明唐大人在军事方面有过人的才能吧?而并州旁边就是幽州,宁王不怕唐大人与镇北侯暗中联合?”  萧夫人回答不上白萱的问题,茫然道:“谁知道宁王是如何想的?”    绝对不是宁王仁慈或不愿杀人之类的鬼话,他都火烧长乐宫逼死先帝先后了,又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不止这点,这段时间白萱一直在研究宁王这个人,她发现宁王在掌握朝政之后并没有大肆屠杀前朝官员,最多将人下狱一直关着,有些是像唐大人一样被贬出京,更多的人则留在了凤京,做一个上朝不开口,下朝不议论的哑巴。  宁王这个人不能深究,越深究越觉得他奇怪,比如他疯子一般杀光了先帝的所有孩子,只留下了当今圣上和一个痴傻的晋王——先帝都被他逼死了,宁王之心昭然若揭,他就是奔着帝位去的,他一切都做了,只差最后一步就能爬上那把椅子。  但他却站在椅子前收手了。  矛盾,真矛盾。    白萱的思绪飘得有些远,等她回过神来,萧夫人已经在说另外的事了:“……就说是回京探亲,出了城门之后,你绕个方向直接往北去,从列屏山下的梁关进入并州,再去凉州走哪条路哪个关卡,就看你随机应变了。”  将注意力扯回路线规划上,白萱点头:“好,就按照您说的办吧。”  “如果……”萧夫人沉默片刻,缓缓道:“如果有机会……”  “顺利抵达蜀地安置下来后,我会派人给镇北军送信报平安,”白萱看懂了萧夫人的眼神:“这场仗会打多久、谁会赢,这个没人知道,但我能向您保证,既然我已经决定带他们走,就一定会护他们的周全,将来若是镇北侯胜,我把人给您送去凤京,若是宁王胜……”  白萱将她画的简易地图拈起来扔进火盆里:“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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