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打的一下不轻不重,婉绣心底高兴着,面上却小委屈的垂下眼。 “娇气!” 康熙嘴上嫌弃着,卷着的书又抬起那只素手定眼瞧道,“过几日的花灯节,你跟着去。” “谢皇上恩典。” 做了几年的奴才,婉绣对于康熙的脾性也了解许多,至少在她无伤大雅的问题上,康熙待她的几分纵容便方便了她许多。故此这次过来,婉绣也是借着这点女儿家的小心思罢了。男人大丈夫,康熙大不了说她几句,好日子照样在后头。 可这样的好,婉绣还是始料未及。 不止婉绣,连着底下的几个奴才也诧异不已。 “她竟然用苦肉计!”冯佳氏气的跳脚。 额苏里氏心底也有些瞧不起,“看来皇上,还真对她有几分看重。” 冯佳氏心里嗤笑,却没说什么。近来日子额苏里氏有些急功近利,关切太子与阿哥的心思越来越重,连着挑拨的模样也敷衍许多。 而自己眼看着乌雅氏受了几日冷落,旁人还未有察觉的功夫,她竟然撕开了面皮去皇上前卖乖。 七月十五的花灯节,皇上带着亲信出行宫,乌雅氏竟然被钦点随行! 花灯节乃是民间节日,大街繁华喧闹,佟妃娘娘都被身子太弱留在了行宫之中。上上下下哪个不是费尽心思去讨好皇上,偏她舔着脸磕个头就成了! 冯佳氏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此时此刻反倒有些恨自己心软。只可惜,她当初竟然把额苏里氏暴露,如今想要利用却是麻烦一桩。 董佳氏也没想到事态转折这样的快,她看着一侧细细擦药膏的婉绣,忽的觉得自己以往似乎疏忽了许多。 药膏是康熙赏赐下来的,婉绣本着不负君心的意思每日擦三次。 婉绣想着做个样子而已,没想到药膏还真的很管用。清凉淡香,新的皮肤很快就长好了。婉绣靠近看几乎都瞧不出差异来,心里不免得意的递到董佳氏跟前,“你看,我就说不会有印记吧!” “皇上赏赐,自然好得快。”董佳氏侧身倒茶,“只是我想差了,还以为你不愿意争。” 婉绣挑眉,她习惯的浅笑,眼里更是星点喜悦,“怎么会呢?” 董佳氏抬眼看她。 “我求的东西,怎么能凭白送人?”婉绣接过董佳氏的茶杯,端在手心漫不经心的看着。 出宫之后奴才们的硝烟,董佳氏自然清楚。总归不是一路人,自然说不拢。两人同住一屋,未尝不是看婉绣不曾做过什么,两人没有利益冲突罢了。 都是求平安顺心而已。 如婉绣因缘巧合得主子喜欢,那她的孜孜不倦也只是简在帝心的小事罢了,凭什么别人三言两语反成了婉绣的错? 不过心生嫉妒,眼红罢了。 董佳氏笑意有些酸涩,眼睁睁的看着不如自己的同僚过得好,连她都有些心绪不定。原以为自己多清高的人,也不过自以为是。 念此,更是一声嘲笑。 婉绣抿了口茶,转头看她。 董佳氏捧杯轻碰,仰头一饮而尽,“我也不会说什么,今日我就在此祝你如愿以偿。” 进了宫,还谈什么如愿以偿。 婉绣笑而不语,饮着茶水,微凉微苦。 这年康熙主张不可铺张浪费,行宫之中也没有为花灯节准备太多,故此官臣们打赏了钱财在民间灯会上,再前后安排微服私访。而在此的前两天,婉绣得了一件普通人家的满族常服。 是一套正时兴的月华裙,裙中褶裥着清白高雅的荷花,薄纱精致凉爽,仿若月下美景。 婉绣穿在身上,爱不释手的摸着,面颊不住的斐然红润。这样的常服她不知道在梦里梦过多少回,可醒来却只有翻来覆去的碧色宫装。布料再好又如何,却始终像是牢笼般,捏着她心口冒酸水。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婉绣细致的梳好长辫,发尾配上翠玉。又翻出匣子里的一对珍珠耳环戴上,独自在屋内过足了瘾,又把耳环放了回去。 出行的张进忠坐在马车外面,婉绣坐在马车门角处守着。 待到途中婉绣上前烹茶,康熙才睁开眼打量着她,“怎么不说话?” “奴才以为皇上歇息着,不敢惊扰。” 忙了几日才能确保抽空出来,康熙心绪尚且留在近来的政务之上。只是好歹出来了,心情自然要惬意几分。闭目养神后的康熙折扇挑帘,白辉余光映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消瘦而疲倦。婉绣奉茶而上,偷偷地看了一眼。 连眉心都皱的。 婉绣对比自己心底的悲画扇,忽地灰飞烟灭并轻声细语,“皇上,喝杯茶。” 茶是当地官员上贡的大红袍,婉绣冲泡的时候已是满车生香,康熙双手搓动着闻香品茗,汤色澄澈明亮,入口甘爽顺滑,“好。” “你这茶艺倒是不差。” “也是有劳陈姑姑教导,若不然今日怕是要让皇上笑话了。”作为皇上的女官,婉绣早就和陈姑姑多有学习,就怕会有这样的一天。 “倒有几分自知之明。” 康熙放下茶杯,他看着眼下福身倒茶的人亭亭玉立,身姿姣好的模样,有意旧事重提,“你可是怕朕?” 婉绣一怔,“皇上待奴才一向宽和,奴才敬您都来不及,怎么会怕?” 哪怕是暴君,也不会愿意底下只有一群怕他的人。更何况康熙胸怀天下,期许一个大清盛世不负天下。 婉绣说得坦荡,康熙的折扇打的也爽快,那双杏核大眼满是嘲弄,“给朕说实话。” 婉绣摸着脑袋,她看着长年累月越来越爱上手的康熙,满眼真诚,“不怕。” 康熙挑眉不语。 “奴才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话,从前未见过皇上时觉得您是世上最厉害的人,最让人敬重,心底难免彷徨。” “可是皇上待奴才们宽和体贴,奴才的心也是肉长的,自然也就知道皇上的好。奴才还想着若是能一辈子跟着您端茶送水,也是奴才三世福分了!” 婉绣扬起下巴,露出那张秀气好看的脸。 这姑娘爱说实话,偶尔小马屁总让人听着舒畅。康熙早有准备,可临了此情此景,他竟有些招架不住的信了。 心底的烦闷一扫而光,隐隐几分轻快。 康熙指腹摩挲,他鲜少遇见这样被撩拨的时候,却也并非第一次。但这滋味不错,所以他笑了。 清香满郁的马车里,传出男子清越的笑声。 阔朗清扬,爽快畅意。 婉绣从没听过这样的笑,康熙在奴才面前从不遮掩自己的脾气。高兴的时候大笑,发怒的时候大骂,以至于他有几个情绪还没出来,婉绣从他眉梢眼角就能提前看懂。 可是眼下几分飒爽笑姿,婉绣有些不懂什么意思。但总归是高兴的,自己没说错就是了。 婉绣想此,也跟着噙起嘴角。 康熙伸手挑起婉绣的下巴,“你笑什么?” “皇上高兴,奴才也高兴。” 细滑的皮肤像是上等的丝绸,叫他的腹茧摩挲着小心许多。康熙心底一动,沉声道,“油嘴滑舌。” 婉绣无奈,“奴才都是实话实说,不敢欺君。” “那你为何躲朕?” 从怕转而躲,看似不同的问题又转了一圈回到原点。这是铁了心要一个满意的答复,不然的话,自己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婉绣庆幸着自己多年来与日俱增的厚面皮,羞涩的咬下朱唇,“奴才,并非有意躲皇上。” “有人逼你?”康熙声色深而重,眼底微闪。 “不是的。”婉绣连声反驳,她可不信康熙不清楚底下奴才们的情形。她若是搬弄是非,后果必定不见好。 “是奴才自己。” “皇上待奴才十分好,奴才感激不尽。可是奴才身份卑微,生性愚笨总是惹皇上不高兴。出宫来还要皇上披拂照顾,奴才实在惭愧。” 骨节分明的手沿着脸侧,酥酥、麻麻的,沿至光洁小巧的耳垂。 “狡辩。”惭愧反要躲着,算什么道理? 婉绣斗胆直视那双深色的眼眸,不论本人怎么说怎么笑,眸子里却多是清波无纹。她似真似假,语气有些哽咽,“奴才怕受不起皇恩,怕自己太蠢笨,更怕有一日想要见您,却不能像如今常常得见。” 康熙垂眼,迎着婉绣水色涟漪的剪瞳,盛满了姑娘家莫大的勇气和初衷。 理由勉勉强强,还算能说通。 康熙神情松缓,刻在眉间的折痕浅淡几分,瞳色清浅着几许琉璃。指腹仍旧捏着耳垂,语气却是几分得意和承诺。 “你若这样说,朕必定见你。” 坐在马车门口的刘进忠沉默的甩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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