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她收到池钟溯的来信,说出了点意外,让她别着急回去,他处理好了就来接她。顺便还带了生辰礼物给她,是一枚筚篥。管弦底部刻着她的名字,昭。昭之用指尖摩擦这几个字,一时间怀念不已。  商队经过敦煌古城时,金灿灿的夕阳将天地渲染成金色的世界,阵阵烈风吹起,千年古刹屋檐下的银铃清脆的响起。俊秀清冷的少年一袭白衣坐在马车顶,吹奏筚篥,乐曲古朴动听,曲调悠长深远,穿过梦幻般的尘世,飘至天外之天。一曲终了,恰似如梦初醒,归途近在眼前,舒畅至极。  昭之后来给他泡了几次茶,甘罗才肯教她吹奏,本来以为回来的时候可以再学几首曲调,结果却一下病倒了。没想到师兄那么细心,回去之后又帮她寻了一枚筚篥来。  是夜,满月,银白的月光,碎星子点在深蓝夜空,凛冽的风声拂过她的脸颊,她坐在廊下,试了试音,居然还记得调子。昭之吹着小曲,沉醉在夜色里,回忆起一路上的欢声笑语,和甘罗小刀一起打跑劫匪,在大漠纵马狂奔,在姜国酒肆里斗酒高歌,曲调吹到转折处,洒脱恣意。  思绪一转,穿过重重记忆,忆起西屏峰的时候,那人曾经用一片树叶吹过小调给她听,时间这么快,距离他们最后分开那天已经快一年了。时间这么慢,这么多的思念,无以寄托,姜家军一下从靖国的荣耀军团成了耻辱,他又当如何自处呢。  从小没有母亲的关爱,备受父亲的冷落,现在唯一的靠山也倒了。如果,如果他什么都没有了,去祁山陪她的话,那可真真是极好的。  曲调再次转折,声音变得凄厉,最后戛然而止,接不下去了。昭之无奈摇摇头,拍拍自己的脑袋,这都是想的什么。  朔风凛凛,远处的树叶一阵荡漾,仿佛看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昭之眨眨眼睛,又摇摇头,大半夜的犯癔症了似得,竟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翌日,昭之托人给池钟溯回了信,既然她身子骨都好了,就不用再烦他多跑一趟,她自己回靖国就是。反正,通关文牒一应文书她都有一份,包裹临走前师兄也都给她留下了。吃过早饭,告别寻大姐又偷偷的塞了些银钱之后,昭之背着包裹走了。  首先去镇上买马,一听她说要买好马,小伙子一脸讨好的笑容请出老板。一个圆脸粗眉、身长膀宽的大汉,胖老板热情不已陪她挑马,昭之学小刀的样子与他讨价还价,胖老板虽然不乐意仍是满脸堆笑给她少算了一点钱。  随后,昭之又问了他去靖国的路途,胖老板比划了一会儿,昭之将路线记在脑子里。然后准备上马离去,胖老板在身后拍拍她的肩膀,“我说年轻人,那么急干嘛?”  昭之转身,推开他的手,笑笑说,“家里有急事。”  胖老板哈哈笑道,“那也不能这个时辰走,牛虻山有个黑云寨你知道吗?”  牛虻山上的黑云寨先前听师兄提过,不过池家商队走这条道走了几十年关系早就打点过,完全不用在意。后来寻大姐也对她耳提面命,一定要小心云云的。  昭之点点头,不以为意的说,“恩,据说山里有一群占山为王的山贼。”牵着马,不听劝阻的准备离去。她一个堂堂祁山派弟子,还怕了这些山贼不成。  “那里可是有几百号强盗,个个武艺惊人,吃人不吐骨头,厉害得紧。”那胖老板见年轻人不听劝,一下子着急的抓住昭之的胳膊就不肯放手。  昭之为难的看着热情过头的胖老板,无可奈何的说,“然后呢?”  胖老板想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得,一脸惊恐的说,“像你这样干瘦的小伙子,这个时辰进山,正好碰上他们劫道,到时候别说银钱了,他们连条裤子都不会留给你。上次就有一个和你一样年轻漂亮的小伙子,那叫一个惨……”  昭之眉间微蹙,打断他的话,“这么厉害,官府没管吗?”一手在他的钳制下使了点巧劲,终于挣脱出去。  “管了,姜国的官府围剿过几次没用。后来他们连靖国的商队都抢,靖国的将军就是那个姜绍上将军,派兵都奈何不得他们。”  “照您这么说,这牛虻山是上不得了?”  “那倒不是,入夜他们就收工了,到时候你再走,保准安全到达。”  “恩,那我晚上再上山就是了。”昭之一思索,她也不是很赶时间,不必要的麻烦自然是能避则避。  “这就对了,年轻人听人劝吃饱饭。”胖老板这才心满意足的点头,咧嘴大笑,嘴边的长长的胡须跟着他的笑微微颤动。  昭之莞尔,朝胖老板欠身道,“多谢提醒,那就告辞了。”然后牵着缰绳,一人一马慢悠悠的转身走了。  胖老板止住笑,关上栅栏回到内室,清瘦的小伙跟在他身后,一脸不解问道:“二当家为何劝那小白脸晚上再走?他那钱袋里的钱可不少呢。”  胖老板坐在大厅椅子上,将腿搁在小桌上,伸手狠狠揉揉小伙的脑袋,精光四射的一双眼瞪着他,“大当家最近想干嘛?”  小伙青着脸轻揉疼痛的脑袋,不假思索的回答,“娶媳妇儿。”不对啊,这和买马的小白脸没关系啊,突然,他惊叫一声,“啊,难道那小白脸是个娘们?”  二当家靠在椅子上抖着腿,没好气的看着他。  小伙又摇头,“不对啊,既然她是个娘们,晚上上山就碰不到大当家了。难道……”二当家自己看上了她,贼兮兮的眼睛偷瞄二当家一眼,正对上二当家阴测测的目光。  二当家扬手给他一个暴栗,怒喝他,“蠢货,她要是直接送上门了,我还能捞着什么好处。”  小伙无奈的捂着额头,“明白了,二当家是要等晚上咱们回山的时候顺便把那小白脸抓了。送给大当家的,讨个人情。”心里一阵腹诽,就是因为二当家你老是这么敲,我才变笨的。  二当家不语,眯着眼睛,看着时辰。又吩咐道:“去,把迷药准备好,那丫头手上有两下子。”  “是。”  室内刚刚安静,就听房门被敲了一下,然后应声而开,一个高个子男人从门后走进来对他躬身,说到,“二当家,南边的到了,在西头茶楼里,三个人。”  二当家放下腿,眯着眼思索什么,最终点点头,“继续盯着,这买卖越大越不能大意。”高个子男人点点头,应声而去。  昭之在小镇里转悠一圈,找个酒楼叫了一桌菜,一边听说书老人讲故事一边磨时间,这地方实在是太小了,就买马的那一条街热闹一点,半个时辰就逛了个遍,也没什么稀罕东西。  夕阳全部落下去,昭之结了账,骑着马就奔牛虻山去,今日仍是满月,因是冬天树木稀疏,视线一片宽阔。  昭之握着缰绳打马前行,走了许久,昭之终于发现不对劲,路是越走越偏,树木却越来越密。她记得胖老板说走一个时辰就可出山,现在两个时辰都不止了。拉住缰绳,昭之脚尖轻点马背,跃上一棵树,想看清四周的地形,眯着眼打量许久,一无所获的回到马上,这里除了树就是树啥也没看到,既没有方向,也没有一丝人烟。  还是回到镇上吧,又转头往回走,昭之找出地图努力想辨别方向。突然感觉一股异样勒住马,昭之抬起头,路边站着一个清瘦小伙子,相当面熟,那人双手放在腰间,来者不善啊。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昭之镇定的将地图放在腰间,冷冷一笑,“山贼这勾当上下传承了百年,怎的开场白还这么老套。”哼,那胖老板一伙子居然就是牛虻山里的山贼,任谁也想不到他们一边在镇里卖马,一边又干起杀人越货的勾当。  黑暗里又钻出一个人,个子极高,面上有一道狰狞刀疤,“招不在新,意思到了就行。”  昭之略微一打量就知道这个人武功极高,一思量就决定亮出身份,这时候打架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轻蔑一笑,扬声道:“祁山池家知道吗?”  祁山池家的名头是很好用的,无论靖国姜国,西域诸国,之前他们路遇山贼的时候亮出身份,贼人二话不说让道了。  高个子和清瘦小伙子围了上来,目光牢牢锁定她,问,“你是池家什么人?”  昭之微微一笑,威风凛凛的挺直腰,手里紧紧抓住缰绳,“我乃池家少主人,池钟溯,让你们当家的来见我。”  瘦小伙子嗤笑一声,“池钟溯什么时候变成女人了。”这些贼人竟然一早就知道她是个女的,她敢打赌,他们恐怕不止想要劫财。  说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好说了,开打吧。  昭之反应极快的扬起袖箭朝高个子那人发射,一甩马鞭那力道凌厉至极,清瘦小伙微微一退,昭之等的就是他这一退,马鞭绕过他落在马的屁股上,马吃痛拔腿狂奔起来。  然而,跑了几丈之后,昭之悲催的听到哨音一响,心里明白这马是对方的,鞭子抽得再狠也没用。不得已拎着包裹,纵身跳下马。哪只那高个子功夫极好,此时已经等在马前了,昭之落到地上立刻就地一滚,他扬风撒了一把药粉,昭之根本就不能躲避,挣扎的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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