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花时香铺开业,已是初冬时节,刚刚落了一场小雪,那日天气却是出奇的好,暖暖的阳光斜射下来,打在店堂前的匾额上。街面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溅了洛雪一身。新铺开业,并不十分惹眼,仅宇文邺来贺,人倒是齐整,热热闹闹的,倒像是过节一般。 开了张,一切都慢慢走上正轨,起先花时香铺的生意挺淡,淡得有些亏本,毕竟一群外地来的女子,又是新开张的店,众人皆不知深浅,纵然香品再出众,那也需要时日慢慢熬出知名度。好在,她们都是踏实持重的人,也并不急躁,生意淡,洛雪反倒有时间研制香品。渐渐地,回头客变多,回头客又带新客,生意开始有了起色。洛雪在店里时间长了,变慢慢琢磨出这些达官贵人特别是太太小姐们的喜好,他们不缺银子,再贵的香也有人买,即便并不能真正领略出它的好,也要有个象征。炫耀亦好、虚荣也罢,太太小姐们的圈子同她们背后的家族利益密切相关。看清了这点,洛雪决定除了出售固定品种的香外,还推出定制香品,根据各人的气质特点特制香品,这样一来,花时香铺的名气在官家太太小姐们的圈子里率先散播开来,洛雪也愈来愈忙碌,想要雇人又没有合意的,逼不得已常常将洛霖抓来打下手,弄得他苦不堪言。 这一日,铺子里只洛霓在照应,一衣着华贵的妇人正带着两名仆妇选香,不曾想,那名太太失手掉落了手中的瓷盒,里面的香粉撒了一地,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散开来。 “这……”洛霓迟疑道:“夫人,您看……” “无妨,不就一盒香嘛!我赔就是。”那夫人示意身边的仆妇,自己却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那彪悍的仆妇随即往柜台上扔了一两银子,“够了吧?”她轻蔑地看向洛霓,那眼光刺得洛霓一阵恶心,她平日里看着温顺柔和,却是个倔强的,虽说和气生财,可是财却不能伤了尊严。她上前,抬头道:“对不住,这盒香售价十两,念在您是失手打翻的,我也不想多计较,所以您怎么也得赔个本钱吧?” “本钱?那是多少?” “八两。” “八两?”那仆妇躁了,“你想讹人不是?就这么点儿香粉,居然要八两,你是猪油蒙了心吧!我看给你一两都嫌多,还是我们夫人心善,赏你的。” 另一名仆妇也开始数落洛霓,到底是粗鄙的妇人,说着说着便冒出更难听的话来,洛霓毕竟一个姑娘家,听得面红耳赤,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店里零散的客人亦开始围观,恰洛雪从后院进来,见此刚要上前帮腔,便见围观的客人中走出一相貌美艳的妇人,虽艳却不俗,一双大眼睛透出十分的精明,未语三分笑,只听她向那两名仆妇开口道:“哎呦呦,我的大姐,这话我听着都要耳热,何况这一个姑娘家。这做生意嘛,图个和气生财,而您呢?慕名前来,不就是图个心头好?”她转向那贵妇,“快别生气,不过一盒香。一看夫人您这通身的气派,便知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太太,这人来过去的,眼杂,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您怎么欺负这姑娘了呢!回头传出去,难听。” 那夫人听此,扫了眼围观的,脸上添了些柔色,“本来嘛,也没什么,是我的过失不假,但她一个姑娘家,不本本分分做生意,却也学着那些老奸巨猾的耍诈,实在气不过,才教训教训她,叫她长点记性。” 洛霓闻言更显委屈,洛雪趁势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而那妇人则蹲下身子,用手指拈了些许香粉闻了闻,“夫人,要说这姑娘也并未耍诈,这是清真香,如我不曾猜错,当是由玄参、松甘、麝香制成,别的倒还罢了,光这麝香价值几何?我想,夫人自是知道的。”不等那贵妇答话,她向洛霓道:“不知我说的可对?” “不错。” “今日咱既然遇上了,按说也是缘分,不如,我说个解决之道,你们看可行不可行?” 洛雪瞧着她脸上圆滑的笑,却讨厌不起来,甚至感到亲切,而那贵妇,也急需一个圆场的人,两边都默认了。 “这香合百花之香气,品质自是不用说,您是什么样的人?什么好的没见过,我看您也真是喜欢,不如这样,您赔个本钱,再叫这丫头以本钱卖一盒给您,如何?” 这下两方皆无话可说,算是达成一致。临走,那贵妇道:“今日都怪这两个老货太冒失,回去该罚!还不向姑娘赔礼?” 那两名仆妇闻言,只得欠身道:“对不住,姑娘。” “哈哈,这才好,也算我功德一件,俗话说,‘不打不相识’,这香啊,我瞧着不错,您要是用着好,以后常来。”那妇人笑着,眼角起了些许皱纹,却依旧夺目得叫人移步开眼。 一场纠纷就这么化解了,那妇人道了声“再见”,抬脚便要走。洛雪盯着她的背若有所思,就在她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叫道:“请留步!” “姑娘何事?” “我叫洛雪,这是我妹妹洛霓。” “嗯,姑娘告诉我这个作甚?今日只是举手之劳。” “您懂香道,正巧我想请个帮手,不知您是否愿意到我们铺子里做事?当然,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洛雪说得诚恳。 “嗨!可巧了,我如今独身一人,正想找个生计。”原来,她姓沈名苒,良人早逝,孤身一人,寻了几样活计均不称心,如今,年岁渐长,也想筹谋长远,不过图个善终。如此,苒姨便在花时香铺落了脚。 洛雪常言:“知彼常胜。”又说:“做生意不能自以为是、闭门造车,得把握行情。”是以,她常常到集市上闲逛,说是闲逛,回来却总能带回点信息,当然,“昨晚陛下翻了某某妃子牌子”之类的消息也不在少数。这一日,她带着洛霖从城东一香市回头,路过一偏僻的巷口,看见两人与一摊贩正讨价还价,越过那几人时,洛雪看向霖儿,只见霖儿略挑了下眉,这是“不要多管闲事”的意思,洛雪只得继续向前,诧异着她是如何把洛霖带歪了的。为了将他拉回“正道”,她往回走到那摊前,那小摊贩正接过那年轻少年的一锭金子,洛雪瞥了那少年一眼,便笑了,好不专业的女扮男装,处处是破绽,如此也敢逃家出走。“把金子还给她。”洛雪道。 那三人皆愣了下,那摊贩回过神道:“你说什么?” “把金子还给她。”洛雪重复道。 “我做我的买卖,要你管,君子不挡人财路。”那摊贩急了。 “哼,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什么?” “我问你,你这是何香?” “沉香。” “是何品种?” “能卖一锭金子,自然是崖香。”那摊贩眼神闪烁不定。 “崖香?”洛雪嗤笑,她扫了眼那些沉香,“沉香以崖香为上品,千金难求,不说别的,崖香质地较重,色黑而味辛。”说完拿起一块在那“少年”鼻下稍过,“看你这品级,最多是云南过来的。” 那摊贩一看遇到了行家,一时无语,那“少年”则异常欣喜,一副娇憨女儿态,“姐姐,你真厉害!”故意粗着嗓子道。 洛雪心下好笑,向那摊贩道:“快将金子还给她。” “敢挡小爷财路,今日让你见识见识。”说着趁人不备,抽出一把短刀,正要向洛雪刺去,那“少年”惊叫,却见洛霖一脚踢去,便将那人踢到在地,洛雪朝洛霖使了个眼色,只见他不情不愿地从那摊贩身上搜出那锭金子扔给那“少年”。 那“少年”气不过,“本公——公子还没遇到这种事呢!该怎么罚你呢?” 这话一说,洛雪玩心大起,她拿出一小盒子,只稍稍靠近那摊贩,只见他立即全身扭成一团,不停用手挠着皮肤,嘴里叫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饶命?”洛雪坏笑,“这点小事,犯不着要你命,只不过让你长长记性。这解药很简单,找个水塘跳进去就行。” 那摊贩闻言,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奇痒难耐,连滚带爬便跑得不见踪影,洛雪望着那背影,却想起了另一个人。 “哇!你们好厉害!”显然,“少年”对这一大一小很感兴趣。 “快回家去吧!家里人该着急了。”洛雪道,“下次,记得装得像点。” “你看出来了?”少女赧然。见洛雪默认,她继续道:“姐姐,你刚刚给他使了什么东西?” “这呀!我特制的痒痒粉。你喜欢?送你吧。”洛雪对这个圆圆脸的少女很有好感。 “谢谢姐姐!我叫陆绮,你呢?” 洛雪瞥了眼她手里的那锭金子,心中一动,“花时香铺,洛雪。” “花时香铺,你是花时香铺的东家?我母——亲呀,最喜欢你家的香了。”陆绮一脸崇拜地看向洛雪。 洛雪笑了,看来她们的香铺还算小有名气了,她颇为得意,却被洛霖投来的不屑的眼神泼了盆冷水。回去的路上,洛雪对洛霖循循善诱道:“霖儿,姐姐跟你说,男孩子嘛!不能太高冷,就算你长得再好看,女孩子都会被吓跑的……”□□叨着,洛霖忽地越地而逃,气得她直喊:“小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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