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冯紫英和石氏回来的第二日，熙鸾抽空去了趟贾家熙凤那里，因这几日是熙凤和贾琏的嫡长子百天，却因家里忙年，没有宴客，只亲近的熙鸾和孙氏去看了熙凤。　　　　不想熙鸾这次见熙凤人有些瘦削了，脸色也不大好，担心她月子里没养好。　　　　“怎么这么个脸色？可是哥儿晚上睡得不好，你跟着起了？”见熙鸾问起，熙凤眼里含了泪，却并未落下，恨恨的道，“这府里越发是没法待了，平儿，你出去看着点。”　　　　“是，奶奶”通房丫头平儿，转身出了门，熙凤方一边抱着儿子，一边继续道，“以前觉得管家难，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们，非收拾了不可，这一位”熙凤伸出两根手指，“打不得骂不得，还躲不得，我这大肚子的时候也罢了，月子里就各种幺蛾子，出了月子也是这里那里的人都找了来，这几日我是实在熬不住了，撂了挑子，那边才消停些，这自己屋里那位，又闹了起来。姐姐，嫁了人的日子，真真不是人过的。”　　　　“你自己还在其次，看紧了哥儿，你们府里，也不是没有前车之鉴。”熙鸾想起贾琏那夭折的大哥贾瑚，有些寒冷的感觉，虽没有证据，这位二姑母是最终的受益人确是真的，摸了摸已经百天的贾荫小朋友的白嫩的脸蛋，没有随着熙凤的凤眼，倒是更像贾琏的桃花眼，以后想必也是个俊俏的风流公子，现在还在留着口水对着熙鸾笑呢。　　　　“现在我才明白过来，也是我们琏二爷从老爷那里听来的，谁知还有这事，自从有了荫哥儿，我们老爷是开心的天天合不拢嘴，和我们二爷说了不少以前的往事。以前在闺中不知，二姑妈是这样的一个人，现在知道也晚了。”熙凤说起来，现在才是真正认清了这位菩萨似的二姑母的真面目。　　　　“现在可后悔？我知道这门亲事是你自个人愿意的，否则父亲不会压着你太太把你记在名下。”熙鸾现在想问，熙凤汲汲营营，争取来的亲事，过得不轻松的时候，是否后悔。　　　　“不后悔！我自己做的孽，就要自己担着！谁要动我的儿女，我王熙凤也不是软柿子，就任人拿捏的。说起这个，还是我对不起太太了。”王熙凤眼神一下子利了起来，熙鸾方知，她现在虽不大好过，却是与人斗其乐无穷的状态里，并没丧失斗志，这就好，就怕放松了，被钻了空子。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你不后悔就行，不后悔就能打起精神来，你们府里这些风霜刀剑的，你这个当家少奶奶都过不好，那就没有谁有资格过得好了。”熙鸾见熙凤虽身体不大好，斗志还在，便不说她，“你们家先姑太太的闺女，林家大姑娘在这里过得如何？”　　　　“老太太倒是疼她，只那位看林姑娘不大顺眼，就怕勾坏了她的宝玉，宝玉这性子，谁人不知，也不知是谁勾坏了谁呢。”王熙凤提起林黛玉，有些八卦起来，“府里捧高踩低的，见她小小一个人，也没带个像样的下人过来，都不大看的上呢。这起子眼皮子浅的，不知人家是三品大员的嫡长女呢，我们家说是国公府，可老爷袭的不过将军爵位，家里也没个在朝的大员，宝玉一个五品官的嫡子，还不一定高攀得上人家的身份呢。”　　　　“你们府里像你们小两口这么明白的人，不多吧？若不是因此，咱们的好姑妈怎会扒着荣禧堂不肯出来呢？老太太在一日，你们这家就分不了，你可得照看好了，别有那在外边仗势欺人，包揽诉讼的事，回头都用你们老爷的名头办了，出了事，可都是记在你们大房头上的。”熙鸾见贾荫小朋友坐不大住，从熙凤手里接过，把他放到床上，他马上自娱自乐的翻起身来了。　　　　“姐姐说的很是，就像咱们三姑母那里的薛表弟的事，还是三叔给平的，三叔现在都是从二品大员了，不怕出事，我们家这没个保护伞的，还和前头坏了事的那位有些勾连，我自从知道了这个，这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东府里那位奶奶，还明堂正道的戳着呢，就不知会不会犯了忌讳。”熙凤从贾琏那里，开始知道一些贾家的内幕了，跟熙鸾说起，也不忌讳，想是从熙凤嫁人开始，两姐妹就对贾家诸多评论话题，熙凤都习惯了。　　　　“那位既然已经嫁进来了，你们就好好的捧着就是，不远不近的处着，东府和你们都快出了五服了，不大相干，就怕你们老爷那里，自己还勾连着，或者被勾连着原来那些人。上会我跟你说的你们家二房的元春表姐的事，你是不是给捂住了？”想起秦可卿，不可避免的，熙鸾就想起了原著里即将上位的贾元春。　　　　“嗯，我跟二爷就一时给瞒下了消息，不过宫里头的消息，也不是递不出来，也没瞒着太久。只我们家在内宫里，路子也不多，听说还打过你们家淑嫔娘娘的主意，好在淑嫔娘娘没接她的帖子，从你们家娘娘开始，这两年多了两位公主，一位皇子，也没听说她成事，想是不成的，年纪又已经大了，依我看，还折腾什么，过两年出来一样嫁个人家。”说起二房的人，熙凤就忍不住刻薄两句。　　　　“后宫的事，谁说的准呢，只看上边的意思罢了。”熙鸾这两年感觉到圣人的耐心逐渐减少，随着老圣人的折腾，圣人也开始招揽人才，挖走或调开老圣人的旧部，比如林海，比如王子腾，随着圣人的羽翼渐丰，老圣人也越来越沉不住气，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熙凤还未接腔，便听外头平儿放大了些的招呼声，“是周姐姐来了？快里边请，我们奶奶在家呢。”一头已经引着二姑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进来了。　　　　“琏二奶奶好，大姑奶奶好，我们太太说好不容易大姑奶奶来一趟府里，午饭就在府里用吧，太太正好也跟大侄女亲香亲香。”周瑞家的进门行礼后，就说明了来意,看到床上翻身玩的贾荫，道“太太问二奶奶，今日荫哥儿吃的可好？唉吆，精神好着呢，太太知道就放心了。”　　　　“多谢二婶记挂着，小人家家的，那里禁得起。周姐姐是来跟我要人了？姐姐，姑母召唤，妹妹就不虚留你了，待会子去老太太屋里再见吧。”熙凤见二太太来找熙鸾，怕是要问元春的事情，跟熙鸾眨眨眼，好像说，看吧？这就来了。熙鸾回了熙凤一个眼神，对周瑞家的道，“那就请周瑞家的带路吧。”　　　　“大姑奶奶请，我们太太早就想跟大姑奶奶多多走动，奈何一直不得机会，这年底下好不容易得个空闲，大姑奶奶就上门了，可不是缘分。”周瑞家的，一边跟熙鸾寒暄，一边带着熙鸾从熙凤住的第四进，绕过老太太贾史氏的第三进院子，来到正院第二进的荣禧堂，带着熙鸾进了东侧的三间起居耳房，小正房内，二姑母王氏，坐在东侧炕上，让周瑞家的引了熙鸾做到西侧炕上，早有丫头上了茶来。　　　　“大侄女这一向可好？前个又得了儿子，我就说大侄女是个有福的。看你养的不错，脸蛋红润，想来大嫂这回该放心了。”二太太手握着佛珠，笑的慈眉善目，若不是知道她的为人，此刻的二太太看着可是一个慈和的长者。　　　　“好着呢，多谢二姑母，二姑母和姑父一向可好？宝玉可好？珠大嫂子蘭哥儿可好？探春和环哥儿可好？因我在家里养胎，后来又坐月子，忙乱的也是有日子未见二姑母了。”熙鸾把每个人都问候了一遍。　　　　“都好都好，大侄女真是命好，这三个嫡子往那一站，啧啧，谁也不敢小瞧了，不像你那苦命的元春表姐，现在还在宫里伺候人呢。”说着前半句还嘴角含笑，后半句就拿帕子拭泪了。熙鸾眼泪没有这么收放自如，只得干巴巴的安慰道，“元春表姐过两年也就出来了，凭贵府的家世，一样能嫁个好人家。”　　　　“过两年都多大年纪了，还不知生不生的出来，也就只能做个填房，我这心里呀，油煎似的，大侄女做了娘，想必也能理解这当娘的心，恨不得都替她受了苦才好。”熙鸾见二姑母这惨卖的差不多，估计该说正题了。　　　　“是，当娘的都望着儿女好。”熙鸾心想，你这贪慕富贵，送女进宫的时候，怎么不为闺女想想，现在为的，也不是闺女好，而是能不能借着闺女，攀上天家的势呢。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王家出门子的姑奶奶姑太太也不都是这样的。　　　　“也不知道你元春表姐在宫里怎么挣命呢，大侄女可要帮帮你表姐。”二姑母见熙鸾接了话，便趁热打铁道，“亲家姑奶奶已经贵为嫔位，想必也少不得一二帮手不是。”　　　　“二姑母是知道我的，不耐烦这些，只我们家里姑奶奶现在，您也说了，贵为嫔位，又有了儿子，我这娘家大嫂说的话，不大得用呢，我又做不了我们老爷的主，二姑母可是为难我了。”熙鸾故作为难，知道她今日必有一出，只现在熙鸾却有些想改变主意了，眼看熙凤这里分家无望，贾王氏又想借着闺女压制大房，而看圣人现在行事，说不得日后贾元春和贾家还是少不了那一场烈火烹油的富贵，熙鸾想着先掏出点贾家的银子出来，以备熙凤后用为妙。　　　　“大侄女不要为难，做姑母的也知道你在婆家也是难为，没有个话头不好说话，这里是姑母准备的，大侄女只管去娘娘那里打点，若是事成，更少不得大侄女的好处。”说着，已递过一个描金的木盒子过来。　　　　“姑母，这……怕是不妥吧，我们家姑奶奶可不只是银子能打动的，元春表姐不知是不是放的下身段。”熙鸾假意拒绝了下，贾王氏见熙鸾并不强硬拒绝，知道有戏，便赶忙道，“大侄女放心，姑母知道你的好心，只是你元春表姐着实过得不如意，还望大侄女在你们家娘娘跟前多多美言才是。”　　　　“这，好吧，姑母也知道我不缺银子，只这事事关婆家，我也不敢自己拿银子出来，姑母若是信得过我，我自是去为姑母和表姐说和说和，只成不成的，姑母可不能怪我。”熙鸾先给贾王氏打个预防针，也是预备着以后继续要银子，留个扣子，后边的事，相信冯紫英通过玉莹那边，都能搞定。　　　　“信得过信得过，都是一家人，姑母怎能信不过大侄女，大侄女办事，姑母是放心的。”贾王氏自觉办成了一件大事，拉着熙鸾去老太太处用饭的时候，都嘴角一直含笑的应对老太太挑剔的胃口。弄得熙凤不解的看了熙鸾好几眼，想着下次一定问问姐姐。熙鸾只含笑不语，直到送了熙鸾出门，熙凤都没能问出来，一脸郁闷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