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心悟庙 素贞最要紧的还是养身体,只是家里的条件摆在那里,一天三顿能喝上一碗加了糊糊的野菜汤就已经不错。好在年轻人精力底子都好,素贞在床上又躺了一天,就已经能下床行动自如,不过这场突然的大病还是伤身的,做一会事就会浑身发虚冒冷汗,应该是营养跟不上,这也只能靠着身体的自愈能力慢慢恢复。 素贞让家里准备的东西,第二天李奶奶就去了离李村十多里地的西河镇赶会,扯了半尺的红绸子,买了个碗口大的石香炉。东西买回来素贞也没急着挂红,开堂子跟立祠一样重要,估摸了最近这段日子,最后选了四天后的三月初八。虽然她爹没回来,还不知道素贞立堂子的.事,不过她娘跟她奶奶都不反对,她爹就是最后一个知道也不会有意见。 初八当天,天气风和日丽,素贞早上喝了一碗粘稠的野菜糊糊汤,等家里人都吃完了,把锅碗都刷洗干净,挑着担子去村中的水井里担了两桶水回家,倒进铁锅里一桶水,把水烧的滚烫,倒进木盆里端到堂屋里关好门,从头到脚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在换上补丁最少的单棉衣服。 素贞家这块地方,虽然地处平原中部,日子过的却贫苦,尤其是刚结束了十年动荡不安的折腾,家家户户能混个肚子饱就不错了。生活上的东西也是自给自足的多些,做衣服也大多都是用土布,供销社里的的确良布是不用想了,早些年头有布票那种东西时,一家人的布票加一起都不够一件褂子的。别说那些上纲上线的废话,政策也是有地域之分的,里面的牵扯素贞这种小老百姓是管不了也不懂的。 土黄色的棉布做成的衣服,在用农家的土法子染色,不过因为衣服是改的,穿过的年头也久了,土布本来就不耐穿,起毛褪色再正常不过。即便是如此,这也是素贞唯二的两身衣服里,能穿出来见人的一身了。在收拾干净堂屋里的木盆,清扫了堂屋里洗澡洒落的水迹,顺手把换下来的衣服也洗了。 忙忙碌碌了小半天,把衣服挂在家门口两颗成人手臂粗树上拴着的草绳上,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差不多快正午了,跟定好的时间差不多了。从堂屋她睡的床底下拿了粗碗口大的石香炉,再去厨房的土灶里装了烧火的草木灰。吉时吉日都是有讲究的,素贞除了前世的经验之外,白娘娘的提议绝对是不会有错。 说起来大先生的能力,基本都是取决于契灵的强弱,他们的存在跟和尚道士是不同的,至于哪里不同素贞不清楚,但和尚道士修得是自身能力,在借助法器纸符为辅,能力的强弱决定于自身的修炼。他们这种先生通俗一点来说,只是收集善念信仰力的野路子,行善积德治病看相看风,灵契为的是信仰的香火,契人为的是利益。 素贞前世今生都没碰到过有本事的和尚或道士,猫有猫道鼠有鼠路,求财求力求名。像这种契约灵人,这种野路子最多的都存在于农村。万事万物存在即真理,信则灵,相信与否最主要的还是在于人心。 捧着香炉回到堂屋,堂屋里除了左墙边素贞的小小草床之外,也就堂屋后面靠墙的一张破桌子。把石香炉放在破桌子上后,在拿了三柱香去厨房里用引火棍点燃。这个年代别说是乡下,就是城里也不见得有多少人能用得上打火机,火柴也要两分钱一盒,农家一年也不一定能买上两盒。 这两年能在家里开火,都是每顿饭后留根引火棍插在锅底草木灰中,用的时候拿出来用软草引着火,周而复始如此的留着火种。素贞点好香回到堂屋里,把三炷香插进香炉里,袅袅青烟冉冉升起,素贞跪在香炉前三步远的地上,双手撑地目光平静,不急不缓了连着磕了三个头。再直起身目光直视,就见白娘娘鹤发童颜白衣无风自飞的潜伏在石香炉上的袅袅青烟中。 香火好像有生命一般,悬浮在白娘娘周身。双手交叠在腹部闭目的白娘娘睁开双眼,冷漠的表情多了一丝满意,看着素贞的眼神也带着温和,道:“契成。” 素贞抿唇浅笑,虽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死后重生,亦或者只是莫名多了一世悲凉记忆,庄周梦蝶亦或是蝶梦庄周都无所谓了,都是上天赋予她最宝贵的东西,李素贞今生不求大富大贵,她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普通老百姓,没有凌云壮志的雄心,不过求个平安喜乐的人生,至亲至爱都得以平安和顺,儿女平安和乐融融安享晚年。 上完香正事开堂子后要干嘛?素贞只是把红彤彤的半尺布拴在了院子外不大的树枝上,在看看日头后挑了担子去村里挑了两桶水回来,等小妹挎着半框子野菜洗干净做饭。素贞生病歇了快十天,农村里日子过的苦,肚子都吃不饱除了寒冬腊月不得不闲着,有几谁能在家里闲的住,哪个不是田里地里的扒拉着做农活找吃的。 尤其现在正值三四月份,麦子地里要捉虫拔草,屋前屋后沟沟坎坎,只要有闲空的空地都会拔了野草种庄稼种菜。这个月份正是空粮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也不过求个肚儿饱,好吃与否真的没人会在意这些。喝着没滋没味的野菜糊糊,就算不重视口腹之欲的素贞,也有些想念松软白嫩的馒头,以及自己腌制的咸菜了。 百味盐为首,少油没什么,少盐两顿还没什么,久了搁谁都没法子习惯,尤其像素贞这样有后世生活经历做对比的情况下,更觉得日子过的清贫。素贞记得还要好几年日子才好过些,不说顿顿能吃上肉,至少油盐不缺顿顿馍馍面条吃的饱。她六一年生的,今年十七岁却还不足十六周岁,77年的日子都还苦哈哈的。。。。 吃了晌午饭收拾好厨房,素贞也没歇着,在她娘的冷脸下,跟小妹一人挎着个框去挖野菜。这两天从听说相亲的人家定下了后,她娘就没有一个好脸色。要说素贞见过最多的也就算各种好赖脸色,她心口压着没说的是,比起她娘对多口人吃饭的不痛快,素贞心里头更是心口复杂。 她前世跟那人结婚后,柴米油盐酱醋的日子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素贞一向性子软没脾气,丈夫脾气还行,是个能过日子的,倒是婆婆虽然厉害些,也是被穷日子给逼的。素贞结婚后一直都留不住孩子,婆婆跟男人虽然有些不痛快,可除了没什么好脸色,总归没三不五时的打骂。 那时的素贞都以为日子会那样过下去,或许会幸运的生个孩子,也或许抱养两个孩子,可那个男人跟婆婆却先后去世,素贞三十多岁就守寡,一人守着清贫的日子孤独终老。这一世素真不知道那个男人会不会在早逝,但至少知道他娶了另外的人,在去世前能留下个一儿半女,不至于连一点念想都没有的闭眼。 每个人的命运都不同,如果没有交集彼此的人生应该也是不同的,像他们这种小地方的普通人,有时候一点点的改变,亦或许就是整个人生的变动。今生不做夫妻,素贞也希望对方一切安好。抛却了心头的复杂情绪,素贞沉静下心跟小妹顺着出村的土路,寻找着能下锅的野菜,边回忆着跟记忆中属于不同年代的特色风景。 素贞前世这个年龄的记忆早已经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后来的小洋楼小汽车,再不济也是电瓶车摩托车,在农村里骑自行车的人都已经很少见。而在此刻她所看到的,都是矮趴趴的土房子,能有打基地的砖瓦都甚少见到。路边碧翠的麦子地,没有化肥和农肥跟上,小麦品种也并未曾改良,生长情况并没多好。 就算如此,地里也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杂草跟着麦子争养份,可见农家人的勤劳和能干。这也意味着村子周围,不会有能下锅的野菜,素贞也大概记得每个村落的位置,具体的哪里并不能仔细记起来。好在小妹素娴对她们整个大队的地形门清,从姊妹两人出来就没停过的利索嘴皮子,就带着卖弄意味的道: “大姐,现在挖野菜的人可多了,一般的沟沟坎坎早就被挖没了,昨个俺跟英子跑了十多里地才找到个野菜多的地方,俺们俩都挖了小半框呢,要不是天晚了俺们俩得把野菜挖完呢。影子娘地里忙,她得在家顾着她俩弟弟没啥空闲时间,咱趁着空去多挖些野菜。见天儿的都是野菜汤,俺好想吃大白馒头,谁要是天天都能吃上大白馒头,那肯定是神仙过的日子。” 素贞闻言笑出声,素娴一辈子都贪嘴讲吃,前世素娴成家生了孩子,那体格是一年比一年圆,她们两个虽然是亲姊妹,可长相跟体型并不怎么相似。素贞的长相是小家碧玉型的瓜子脸卧蚕眼,体型也是小骨骼随李奶奶多些,尤其这场病人更显瘦小偏黄,更加不符合人们眼中的美。素娴则不同,随了她们娘李王氏的大骨架四方圆脸,现在年龄小,再过几年开了是人人夸的姑娘。 再说,等天天能吃上白面馒头,又该想着什么时候天天能吃上肉更好了,在等过上天天能吃上肉时,又开始嫌弃肉不好吃没记忆里的好味道,然后一样吃的自己一身的高血压高血脂,这也是素娴前世的过往了。正应了那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老话,都想过好日子,而这个过程就是从吃白面馒头开始。 素贞仔细想了想,得八几年才能过上顿顿面粉的日子呢,应该还要个四五年五六年时间吧,总归是日子越过越好:“离顿顿白面馒头的日子肯定不远,到时后还有机器做的馒头,又白又软乎握在手里跟棉花一样,吃着也软绵绵的好嚼动,你呀,慢慢等着吧。” 李素娴斜着眼睛看她姐,有些神秘兮兮的小声道:“姐啊,你咋知道地?俺这些天一直都想问你呢,俺哥他们也想知道呢,就是咱奶不让俺们问,说啥会扰了先生。姐,你跟先生的本事厉害不?能看啥东西啊?咋一直没人来找你看呢?听说给的供奉都是鸡蛋鸭蛋,咱家也没养鸡鸭,咱奶还说跟人换鸡仔养,听说鸡蛋可好吃了,俺还没吃过呢。。” 素贞有些心疼家里的兄弟跟小妹,可是也没什么办法,她也不会法法术能凭空变东西出来。饭都吃不饱别说吃鸡蛋鸭蛋了,不想继续吃的事问题,素贞很自然的转移了话题。“恩,还行吧,以后你就知道了。对了,你说的挖野菜的地方是哪,十多里地可不近呢,咱们还得快些才成,落日前还得回家做饭呢,不然咱娘要骂人了。” 李素娴一听,果然也忘了之前的问题,挠了挠一头齐耳短发,道:“是哎,回来完了咱娘指定又得骂咱俩,就是靠着乱岗子荒野溏边的心悟庙,那野菜可多了还没人去,姐咱走快点去挖野菜,还能趁着亮堂多挖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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