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刘婆子是个五十多岁妇女,从外表看很憨厚实,一点也不像十里八村的人传的很邪乎的神婆。听说刘婆子从三十多岁,就立堂子开始给人看风,早就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人物。前些年十年动荡最开始时,破四旧险些被当成牛鬼蛇神给被拉去□□做思想工作。好在刘婆子还算有些本事,在十里八村的人缘还算不错,一般人都不敢得罪她,在有人从中间帮着搭话,才算幸免于难。    刘婆子跟李王氏才靠进李家的房子,就停下了脚步,莫名其妙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着李家的堂屋方向,问脸上的表情有些异色,问一脸焦急的李王氏道:“广田媳妇,你家大丫头到底是咋回事儿?不只是你说的冲了阴这么简单吧。”    李王氏也是摸不着头脑,可也清楚大闺女应该冲的不是一般的阴这么简单,可这话李王氏也不敢跟刘婆子说,只问这人给看风呢,果断的冲着地面呸了一口,道:“可不是冲了阴还咋滴,都烧烧了三四天了,平时在老实不过的丫头片子,性子也软和的没脾气,可这一会哭一会嘀嘀咕咕自个跟自个说话,眼瞅着人都快不行了,这不赶紧去找你来给看看。”    刘婆子脸上明显的还是有些不信,抖了抖肩膀压了下身上的鸡皮疙瘩,敏锐的感知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已经到了家门口,不进去看看刘婆子的面子上也不好看呀。所谓看不了病也就显不出她刘婆子的能耐来,刘婆子跟在李王氏身后,在厨屋里端碗喝菜汤的李家其他孩子炯炯的注视下,进了堂屋以后跟李奶奶客套几句,看向躺床上的李素贞。    高烧几天又没吃过什么饭,李素贞本瘦小的体格有些快皮包骨了,瘦弱的瓜子脸现在更是蜡黄蜡黄的,下巴都快能当绣花针用了,这模样说没病瞎子都不信。刘婆子也没多说废话,铺开手里拿着的旧棉布,里面是小半把散香。让李王氏拿个碗装些锅底的灰做香炉,又要了引火棍点了三根香,刘婆子等香都点燃后插进碗里。    这边素贞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这熟悉的一幕,请灵要先上香,接了香火才会来显灵。香插进去烧了三分之一时,坐在床对面矮凳子上的刘婆子就开始哈欠连天,因为打哈欠生理泪水都滴了好些。连着打了一两分钟的哈欠,刘婆子突然伸手指向素贞,冲着半空中拉着长平调唱道:    “尊敬的先生请来了,李家的妮子撞了风,请几位先生费费神,给这个妮子操操心,是家里的长辈想儿孙还是屋外的阴客讨香火。请先生们费费心,给这个妮子看看病,妮子快成了人家的人,十七八的姑娘养大不容易,不能让她爹娘跟着愁,留在家里成了前人。请两位先生费费心,给她看看是咋回事,甭叫家里人跟着愁心。”    刘婆媳连着唱了两三遍才听,屋里除了安静还是安静,李奶奶还有李王氏一直紧张的看着刘婆子,又惊又有些怕,心里那是紧张的不行,深怕刘婆子说出什么不好的事。养这么大的姑娘眼看着就嫁人了,要真有个什么事以后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    要说屋里唯一淡定的只有躺在床上的素贞,莫名其妙开的眼,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看着刘婆子身前半空中飘散着肉眼看不到的白雾。片刻功夫白雾就慢慢幻化成两个动物的形态,过程缓慢却也没花费多少时间。    就是刘婆子也只能靠感知,不如素贞能亲眼看到,也可能此刻是白天,白雾的出现并不会给人阴森的感觉,而且除了素贞能看到眼前诡异的一幕她奶奶跟她娘只是紧张的看着刘婆子。白雾形态的动物因为不是很明显,正缓慢的朝着躺在床上的素贞飘来。    素贞的视线随着雾气的飘进而移动,眼神好像在看什么东西的感觉,让其她人心里陡然升起几分的诡异,最先发现这诡异之处的人是刘婆子,因为供奉这些先生,刘婆子虽然看不到这种超脱自然现象的东西,却比普通人的直觉要灵敏的多。此刻刘婆子一见这情形,心里戈登一下不等她有反应,两团飘向素贞的雾,就已经被一只玉润的手给稳稳的捏住。    随即,素贞耳边就听到两声似是而非的惊恐尖锐叫吼声,显然是那被捏着的两团白雾发出来的声音。素贞抬眸,无声地看向捏着两团白雾的白娘娘,眼底带着明显的诧异和不解。任何的物种都存在弱肉强食,刘婆子供奉的两个灵显然被突然出现的白娘娘吓坏了,叽叽吱吱的尖锐叫着。    本来坐在堂屋矮凳上的刘婆子,也陡然的一头冷汗,脸上露出惊恐之色,浑身一软从矮凳上摔倒在地上。李王氏跟李奶奶见她如此,都是一脸的大惊,李奶奶赶紧走到堂屋门口,让蹲厨房门口偷看到孙子孙女们进厨房别出来,而李王氏也忍着浑身不适的鸡皮疙瘩,上前去扶刘婆子,壮着胆子小声的问道:    “婶子这是咋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俺家贞儿不会出啥大事了吧?刘婶子可要救救俺家贞儿啊,这么大的大姑娘出啥事,可咋办呀,俺压根外面的男人交代呦。”    李王氏也顾不得心里毛骨悚然的感觉,做惯农活的双手上一个用力,硬是把瘫坐在地上的刘婆子给拉了起来。刘婆子被拉起来后浑身发软,大半的重心都看在李王氏身上,黝黑苍老的脸上冷汗涔涔,哆嗦着嘴唇气急败坏冲躺在床上的素贞吼:    “大妮子,这里有啥东西?你这就不厚道了,俺刘婆子历来帮人帮事,今个也是恁娘去请俺来的。咋回事?俺供奉的先生也是请来给你看风的,到底啥东西这么生猛,俺供奉的先生咋了?恁这是干了啥缺德事,害的俺跟着遭殃,惹急了别怪俺跟恁家没完。”    农村人都把看不到的东西称为看风,中邪撞阴隐晦的说法都是看风,对刘婆子而言,供奉的先生就是她吃饭的靠山,这么多年的供奉也不是白供奉的,刘婆子虽然没开眼看不到没特意现身的先生,可还是能感应到它们的存在的。此刻刘婆子就感应到供奉的先生出了事,那种传递过来的恐惧感连她都心惊肉跳浑身发软。    素贞看了看刘婆子,还有明显害怕却撑着留在屋里的奶奶跟娘,冲她们软软的笑了笑安抚,然后转移视线看向半空中,那明显把刘婆子供奉的先生当玩物揉捏着的白娘娘,对比刘婆子的惊恐一时有些无语。耳边似有似无的尖细叫吼声,也刺的素贞耳朵有些耳朵疼,开口轻劝道:    “娘娘手上留情,这两个是人专门供奉的,不是邪物别伤它们,也是俺家里人担心俺的病,请来给俺看病的,这才冲撞到你,本也不是啥大事。”    白娘娘冲素贞摆摆手,虽然没放开手里握着的灵,却也没在继续揉捏的动作了。鹤发童颜的脸上表情淡然,对素贞道:“你要知道本尊的身份跟这种低等的灵不同,之所以跟你签契也是因你是我这百年来遇到的唯一一个有造化开了眼的人类。你既已是我的契者,这片区域就是本尊的地盘,这些普通的小灵便不该在此继续求香火。”    素贞沉默,白娘娘这话说的有些霸道,农村里能请灵的人不少,谁也没听说过不准别人干这行啊。可看白娘娘的表情,就知道她并不是说着玩的。但这种事并不能一撅而就的下定论,她现在只是一个黄毛丫头,就算开堂子也要有人愿意相信她的本事才行。这十里八村只有一个半吊子契者刘婆子,可在旁人看来刘婆子的道行可比她这个丫头片子靠谱,这叫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人总是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说的有理,不过俺们现在还没挂红立堂子,没在这片传出名之前不会有人上门奉香。开门坐堂子,奉香的人是多是少全凭个人的本事,俺也觉得这样才对,而不是你强令契灵不准行香火。你是大灵不会觉得咋样,可这些小灵却是靠着这些香火生存的。”    就像素贞前世的契灵,只有受人供奉香火才能继续生存,一旦长时间没有香火供奉,慢慢就会失去灵性。素贞不清楚其中的原因,前世今生她都只是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普通人,但她知道做事留一线,也没有必要把事情做绝。白娘娘是灵,可他们李家只是李家村的普通老百姓,是人就要吃喝拉撒,就要合群跟着一起生存。    可能是被素贞的理由说服,白娘娘挥了挥宽大的衣袖松开手掌,被她捏着的两个灵赶紧的从逃开,一溜烟的就从堂屋里消失不见,那速度不用看都知道被吓坏了。白娘娘可能觉得有些无趣,理了理整齐的衣摆,右手掐了个手诀身形慢慢淡去。    素贞身体太虚了,眼皮泛酸想休息,瞥见堂屋里的人,素贞想了想,语气有些发飘,道:“奶,娘俺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俺之前跟恁们说过要立堂子恁们不信,现在总能信俺的话了吧。”指了指刘婆子,继续道:“刘奶奶能给俺作证,不信恁们问刘奶奶。”    刘婆子从她的契灵跑了之后,情况就好多了,这会听了素贞的话,紧绷着一张黝黑的老脸,冲李王氏没好气道:“恁们家的事俺管不着,把香火钱给俺,以后恁家啥事都甭去俺村找俺,恁们家的大门俺登不起。”    李王氏心里也不痛快,狠狠瞪了素贞几眼,扭头看向了婆婆,家里的钱都是李奶奶管着,有什么花费也是从李奶奶手里讨要。李奶奶低头从解开裤子的腰带,从腰带的缝隙中间摸索出两张一毛的旧钱,在刘婆子的视线中递给她一毛钱,道:    “今个真是对不住老妹子,俺们也不知道咋会这样,你说俺家贞儿一个啥都不懂的姑娘家家,俺们也没想到她有那能耐啊。咱十里八村的都知道老妹子你是个大能人,你看俺家这丫头以后咋办啊?还真能开堂子不成?”    李奶奶这显然是想从刘婆子嘴里打听这事究竟能不能成,真要开堂子对他们家可是只有好处,这饭都吃不饱的年岁里,家里就多了营生可是个进项。来请人看风的,哪个不得给香钱,就算没钱鸡蛋口粮也得意思意思。而被问话的刘婆子心情就很糟糕,要多一个争生意的人不说,关键是这争生意的人本事明显比她能耐,能不糟心吗。    要不是顾忌之前的事,刘婆子直接就扭头甩袖走人了,所以回话的语气也没甚好声气,道:“这事恁孙女自己够本事就立堂子,俺又不是大队书记啥都要管。恁家的门头高,往后甭去找俺,俺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说罢,拿了她带来包香的旧棉布,一脸怒气冲冲的离开。李王氏等刘婆子从自家厨房转弯看不到人,才没好气的冲堂屋外面的地上狠狠的呸了一口痰,不爽道:    “啥玩意儿,真把自己当个神仙一样的人物了,除了给娃子喊喊魂收收风,旁的俺就没听说灵验过。娃他们小哒家请刘婆子求子,不还是生了个闺女,见钱眼开的老东西,我呸。”    李奶奶瞅了李王氏一眼没接话,朝素贞躺着的床边靠近几步,清了清嗓子问道:“贞儿,真要立堂子当先生啊?没有三两三可不敢上梁山,别到时被人戳脊梁骨骂,咱家都是本份人,恁爹也是有头脸的人。”    牛行的经济人,也就这年代还是有头脸的人,再过个几十年,年轻人都不一定知道牛经济是干啥的。不过素贞也没多嘴争辩,她爹对儿女很负责,而且她爹这一辈子,都是他生活环境周围里数得着的风光能人。这次机遇醒来,至今没有见到她爹,素贞都已经记不得他爹年轻时的样子了。    心思几转,嘴里非常肯定的回答她奶奶的问话:“奶,俺心里有数,俺的先生比刘婆子的先生厉害。恁帮俺找个香炉,买块红布和香火就成。树的影人的名,俺有厉害的先生在,不怕啥邪风,好赖都是靠口口相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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