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的周乃是伐纣立业,战后殷商本就没有余孽可言,何况殷商亡于暴政,本就算不上分封制的反面经验。”

“而大秦却是不同,大秦一统江山前,敌人有六国,一旦施行分封,六国余孽便是最大的隐患,往后诸侯难免不受蛊惑,到时候又是诸侯各自为政。”

“况且,眼下尚有始皇震慑天下,而到了后人继位之时呢?“

“一代帝王继位,便有一代的诸侯不服,毕竟哪个后人又能够盖过始皇的威势?”

“如此一来,分封自然成了取乱之源。”

一针见血。

这下扶苏彻底蔫了。

他倒是从未思考过此等问题,亦或者说,他的那老师淳于越也从未教过他,自小听的都是“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根本就没接触过这个层面。

不仅是扶苏,牢外院内,赵高也蔫了大半——

先前柳白一番陈述针针见血,说到最后,赵高分明看到往日不苟言笑的始皇嘴角也微微勾起。

始皇陛下……笑了!?

不好!

赵高暗道不妙,目光中尽是不甘的深沉,阴鸷的神色已经满是杀意。

这个柳白,好像当真是有些厉害,要督促廷尉府,早些将此人处死才行了!

眼下扶苏明显是有些说动了,倘若扶苏当真将柳白的话听了进去,那胡亥公子……怕是连争抢的资格都没有了。

“好了,下课,爱学学,不学滚……”

见扶苏已经陷入天人交战,柳白也懒得再跟扶苏继续掰扯,眨眼间就在稻草上仰倒,翘起了二郎腿。

“你……”

扶苏一时气结。

有多少年没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了?

泥人也有三分火,何况是身份尊贵的扶苏?

这下扶苏多少有些气恼,也气呼呼地转过身子,背对着柳白,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平复心绪。

柳白倒是乐得如此。

只是无论如何,这治国还是得学的。

扶苏斟酌了良久,始终未能说服自己,但又不敢说柳白之言无道理,天人交战了约莫半个时辰,还是拉下脸来,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柳白的衣袖。

望着扶苏那小心翼翼的卑微神色,柳白差点被气笑了:“有事说,别整的像我欺负了你似的。”

“请柳兄细说……难道,当真不能....”

“不能!”

柳白立刻截断了扶苏的话:““六国余孽必须死。”

“儒家的学说,可以用来教育,当做课外读物,但绝不可作为治国方略。”

“否则,大秦内患将绝无转圜余地。”

眼见柳白不耐烦,扶苏识趣地闭了嘴,捎带着捂住了自己的嘴以表达决心。

这一刻,扶苏分明感觉到心中某一根被儒家牢牢焊死的钢筋正在缓缓崩塌。

院内,始皇也有些倦了。

缓缓站起身,却恰好瞥见赵高莫名的眼色。

“回章台宫。”

始皇淡然吩咐,随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竟是补充了一句:“吩咐牢狱,看好此人。”

赵高只觉耳边嗡的一声,险些闭过气去,只是任谁都未曾察觉,他那一双狭长的鼠目中此刻已经满是骇人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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