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听不明白,你们神仙的事情,说起来都是这么饶舌的么?”大林与木像的眼睛对视,时间久了,他也渐渐消了恐惧心,敢于仔细观察木像的彩绘技巧和细节。
一望可知,和永阳乡间绝大多数同类一样,都是乡下作坊的产物。可手艺归手艺,再粗制滥造的东西,只要披上了神灵的皮就不能当垃圾看了。
木像嘴里露出几声嘻笑,似乎是被大林逗笑了;“你既然知道于世安的故事,那就应该知道他一开始虽然被立庙祭祀,但并不是以城隍的名义。你知道他最初的庙宇和神号叫什么吗?”
大林摇头。
“叫镇山将军庙,又称‘忠义境’;最开始也只在他的富洋老家立庙,永阳城里是没有他这一号神仙的。后来富洋于氏有人发达了,迁居县城,也把这镇山将军庙带了过来,在县城给于世安建了个一丈见方的小庙。”
城隍说起自己的“本名”时总是直呼于世安,语气冷淡,仿佛喊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大林问:“‘忠义境’这个名字,是不是‘忠臣堪表率,义士足楷模’那个忠义?”
木像“笑”道:“你也知道于世安那副挽联?可惜,永阳城里你是见不到了,富洋的于氏宗祠,还有宗祠旁边那个镇山将军庙里倒是还留着。”
“镇山将军庙……还在?”大林眼睛渐渐亮起来,以为自己琢磨明白了,“表面上不同的两个庙,其实供奉的是同一个人,这就是你拥有两个真身的原因?”
“呵……自作聪明。镇山将军是镇山将军,城隍是城隍;镇山将军的真身,城隍怎么能用?”木像除了眼睛,别处一动不动,偏偏语气生动,光是听都能听出他不加掩饰的情绪变化。
大林的脸耷拉下来:“你们神仙的规矩,就这么麻烦吗?不能一句话给我说清楚?”
“我们的规矩,归根结底都是你们定的,要说麻烦,是你们在自找麻烦。要一句话说清楚的确不容易,毕竟是几百上千年的变化,一句话……我只能说,城隍始终是城隍,于世安嘛,只不过是这一千年来我用过的第三个名字。名字变了,我没变。”
“变的是名字,没变的是城隍。信徒们用于世安代替了先前的城隍,其实只是用于世安的名字代替了先前那个城隍的名字;你的本质或者说身份,依然是明朝以前那个旧城隍?”大林眼睛瞪得老大。
“说得更确切一些,不止是明朝以前,而是从唐朝第一次设立永阳县,建起永阳城和城隍庙开始算起,我就一直是我,只换过名字,没换过‘人’。”
大林感觉脑子有点乱,心里千头万绪,明明有许多问题,却问了一个看似最无关紧要的:“你换过几回名字了?”
“于世安是第三个名字了。”木像的声音依稀有些唏嘘之意,“最早的时候,我不记得是姓蒋还是姓江,过了三百年改成了姓胡,四百多年前改成了姓于。”
三姓……嗯……好像不能叫家奴。
“你就这么任由信众把名字改来改去吗?”哪怕知道这些香火神在某种层面上其实大大受制于信众,大林依然感到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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