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克劳奇的画像

画像制作师对孩子说：“替我准备5张画布和7份颜料，防水斗篷，行李箱。去木桶镇租一头驴。”

斯塔林点头，并未质疑画像制作师的决定。善于观察的孩子已经明白，埃弗里克先生并不擅长使用魔法。

这漫长的路途不仅仅是画家的仪式，更是一种打开“眼睛”的过程。

画家居住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几乎不与他人交往。荒野中，风和野兽的声音无比清晰。

“我以为，要看见人们的灵魂，应该多认识不同的人。”孩子提出他的疑惑。

“我需要的不是看见所有人的灵魂，我只要看清克劳奇们的色彩。我在路途中遇到的人越少，我看得越清晰。”

画像制作师带着孩子，沿着荒野中孤僻的小路前进。这是画师特有的道路，它足够长，足够荒芜，偶尔有长角鹿跟在他们后面，咀嚼驴背上盖着的粗布。

这是无聊的旅程。如果每一次都要耗费如此巨大的时间在旅途上，那他的一生能否达成目的，看见人灵魂的色彩呢？斯塔林心中充满疑惑，但他很有耐心，很安静。一直如此。

他们沿着季节一路向前走，从秋末枯萎的草地走进潮湿的新雪中，当雪融化——一切都变得色彩缤纷。

斯塔林睁大眼睛，停在原地看着阳光中闪烁的微粒，蝴蝶翅膀上的磷光就像钻石的光辉。新芽从棕色的树皮中抽出，向上生长，成为云朵的根。

“埃弗里克先生，我好像看得更加清晰了。”

埃弗里克说：“我们快到了。”

魔法庄园的保护魔法可以有效预防麻瓜和神奇生物闯入。从进入克劳奇庄园的屏障，天空就像拉上了幕布，庄园中没有人大声地行走，精心裁剪过的灌木是漂亮但无用的装饰，不会有任何一只小鸟停留在上面。

严肃，一丝不苟。威严和体面是唯一的要求。

这是斯塔林看到的克劳奇先生。而那个比他几岁，穿着紧致的礼服，笔挺地站在父亲身后的男孩，斯塔林看见铁一样的灰色包裹着坚硬的蓝。

埃弗里克先生首先绘制克劳奇一家的全家福。

巴蒂?克劳奇标准地站在父亲和母亲中间，他的母亲坐在华丽的凳子上，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他的父亲保持着威严的仪态，同时，保持着并不亲近的距离。

斯塔林不是第一次观察埃弗里克先生作画，他画画的过程并不复杂，在他拿上画笔的时候，他就已经确认了所需的颜料。

浓郁的色块铺在最底下，大面积的灰色，一抹淡蓝涂在巴蒂?克劳奇身上，克劳奇夫人身上点缀了粉色的珍珠，让她的笑容看起来更加温柔和蔼。

但克劳奇夫人的珍珠项链是白色的。

斯塔林抬头看向克劳奇夫人，夫人注意到他的目光，露出美丽温和的笑容。

她的笑容也是——白色的。

克劳奇夫人身上的颜色很淡，她的心脏被白色包裹，像无力的鱼鳔，顺着呼吸缓慢地流动着红色的血丝。那微弱的，红色的丝线，沿着她的手，落在儿子的肩膀上。

斯塔林注意到埃弗里克先生在手的阴影中加入了橘红色。

画像制作完成，克劳奇先生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克劳奇夫人很快就离开了。

绘制克劳奇先生的画像比全家福要精细，克劳奇先生对自己的要求很严格，每一根头发都要仔细地画出来。还好头发的工程量不是很大。

斯塔林看见埃弗里克先生在画像中加入了更多更多的蓝色，还有更多威严的灰色，一丝严苛的黑。这副画比真正的克劳奇先生还要严肃，但他还是和克劳奇先生看起来一模一样。埃弗里克先生同时加入了其他的色彩。

些许的红色，些许黄色，一点绿色……

这些不是埃弗里克先生所“看见”的颜色——他想让克劳奇先生看起来更复杂，更像一个不会表达的父亲，一个曾亲手为妻子佩戴项链的丈夫，而不仅仅是一个严苛的政客。

但那没有意义，最终，它们都融进了灰色中。

【画像里的我不是真正的我。】

斯塔林明白了问题的答案。

画像中的人来源于两双眼睛：画家的眼睛，被画者的眼睛。

而他们的眼睛，都不能看见灵魂的颜色。

画像制作完成了。一些无聊的商讨和修改后，克劳奇先生点头，他也离开了。

最终，只有他们的儿子，端正得和他父亲一样的巴蒂·克劳奇坐在椅子上。他将视线落在空白处，严肃的脸上无法看出任何情绪。

“我可以为巴蒂·克劳奇先生画画吗，埃弗里克先生？”

安静的男孩问。

……

《克劳奇的画像》：一名优秀的拉文克劳学生，未来的魔法部高官。

这副画像比常规的画像更厚。被绘者对上一张作品非常不满意，由画像制作师埃弗里克在画布上重新修改、上色，将大面的蓝色改成铅蓝色的背景布，灰色修改为地上的阴影。

这副怪异的画像变成了标准的单人肖像。画像中的小克劳奇栩栩如生，神态很生动，比另外两幅埃弗里克的作品更出众。

成年后的小克劳奇时不时端详自己的肖像，他总能看见幻觉般的蓝色瓢虫飞过自己画像中的脸。最终，这副大师级别的肖像被撤下，放上了新的、小克劳奇成年后更严肃的肖像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