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村西的大水泡子才冻上不久,翠兰就怀上了,然后就到了过年。他俩可是结婚头一年过年呢!家里再穷,也得多少值点东西。东家年前也有些杂活呢!裘二麻子好歹求着钱管家,到周世福家当了十几天工夫,挣了一吊零二十个铜子儿,买几斤白面买棵白菜,再稍稍买点豆腐,过个年够了。

还要上周世福家去借粮?他在心里又问自己。虽然都说周世福是善财主,可在村子里住得久了,私下里也听村人说过,周世福家的粮轻易借不得。他家好些地,以前不都是穷人家的吗?眼看着三亩两亩,遭了荒年养不了人口,只好去他家借粮,最后利滚利,一年年还不起,只好拿自家传下来的地顶了借账。

想到这儿,裘二麻子真是犹豫。可是,看看躺在炕上嗷嗷待哺的娘儿俩,他又不忍心了。毕竟是两条人命,大的要是不行了,小的立马跟着不行。便咬咬牙,对翠兰道:“你先等着,我这找东家去。”

他从炕下一口陶缸里找出一条补了八个补丁的布袋,拿来别在腰上,低头出门。一出茅屋,满眼翠绿淡黄,村边街头,以槐树柳树居多。再就是村西那个大水泡子,大概有二十来顷地的光景。水泡子水倒不深,到泡子中间也就齐腰,中央长着数十亩芦苇。水泡子里倒是有些鱼虾,都是小鱼小虾,而且少得可怜,有捉鱼的功夫,倒不如外出寻些短工挣些钱。

他沿了村中间南北街,往村西北的周世福家缓缓地走。一路所见,村子里全是穷人家的土打墙茅草屋,连院墙都是土打的,门楼只是柴门,连块木板也没有。意外看到同村的周世广穿件粗布补丁短褂,腰里也别条袋子,从柴门背了手出来,看到裘二麻子,问:“干啥去你?家里生了?”

“嗯,你这是?”

“是不是要上东家家里借粮?”

裘二麻子赶紧点头,又反问他:“你是不是也去借粮?”

周世广听了,犹豫一下,却站住,道:“那你先去吧!刮缸刮瓢,我倒还能对付两天,您家才有孩子,可不敢饿着。”

裘二麻子点点头,麻木地过去,等走得远了才又回过味来,周世广也去借粮?咋一看到他就不去了?似乎听说过,东家不许成堆成伙借粮,说是不好看。倒也怪,虽说都姓周,而且都在一个“世”字辈上,贫富咋就不在一条线上?

一气儿去了周世福家。到门口时,看到青砖砌起的一座大门楼,气势恢宏。不过,他家门前现在正停了一辆胶轮大车,车上扎了一个蜀黍秸的棚子,车前套一匹枣红高头大马。这挂大车,听说是周世福从县城大车店买的,不是木头轱辘,是橡胶皮,一辆就要二十块大洋。现在大车上分明空无一人,赶大车的周旺穿件蓝衫短褂儿,正站在马头边上牵着马。裘二麻子知道周世福要出门,怯生生问了一句:“周旺哥,东家是不是要出门?”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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