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仪突然的造访让意沛有些意外,“我房里很乱,大嫂别介意。”
“哪儿乱呀?”婉仪笑道:“你可比我会收拾呢。”婉仪坐下来后道:“只不过你房里的灯光太暗了,为什么不把油灯调亮一点呢?”
“我......习惯了。”意沛给婉仪倒上茶然后陪坐在一旁,“大嫂找我有事儿吗?”
“没有。只是过来坐坐跟你说说话。”婉仪笑着说道:“刚才吃饭的时候听到小鱼这个名字。你也知道我刚来钟家,对这里的人和事都不甚了解。我觉得跟你谈得来,就过来问问你,这小鱼是谁?可以让我对钟家多点了解,免得日后见面闹出笑话来。”
意沛微微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这小鱼从小就来钟家帮佣了,后来......”意沛犹豫着是否应该告诉她事实,毕竟和婉仪刚认识,意沛觉得在没有得到孝恒的同意下还是不要把小鱼的事情告诉婉仪。“后来她和四弟孝川就在一起了,下个月初就嫁进门了。”
“是吗?”婉仪噘着嘴略显疑问,“可是我觉得好像孝川并不是很喜欢小鱼。”
“这......”意沛笑道:“他们之间的事情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意沛终究是不太会说谎的人,言辞的闪烁和眼神的游离明显是有所隐瞒。
婉仪心下知道她是知道但不肯说。“你不肯说我也不便多问,想必你是为了护着一些人。”婉仪倒是直肠子,她也不再问过多有关小鱼的事儿,只是一个劲儿地端详着意沛。
意沛见状便问道:“怎么了?大嫂。我脸上有什么污物吗?”
“不!不是!”婉仪微笑着说道:“我看你也是个标致的人儿,怎地整日把自己弄得暗沉沉的?是胭脂不好还是水粉不细?我那儿有很多舶来品,明儿个到我那儿去拿一点儿,保管你容光焕发呢。”她似乎已经在想象意沛梳妆打扮后的模样,“嗯!我觉得一定会好看。”她又拉着意沛站起身转了个圈儿,“你的身材也高挑的很,怎么老是穿这样不合身的衣裳?你同我一样,若穿上合身的旗袍更显得身材婀娜。不如明儿我也一并帮你打扮?”
意沛含羞道:“大嫂真是过奖了,我哪儿有那么好?再说......”她微叹着说道:“我是钟家的寡妇,论理就不应该沉溺在梳妆打扮中,而是应该以侍奉公婆、帮理家务为先才是。”
“这钟家上上下下多少人?还要你侍奉和帮理?”婉仪啧啧地摇着头,“寡妇又怎么了?难道打扮自己只是为了取悦男人吗?这你可就错了哟。”婉仪拉着意沛的手坐下来,柔声道:“这女子梳妆打扮是为了自己,对着镜子也觉得自己赏心悦目、精神百倍不是?你看你现在的模样,对着镜子也觉得憔悴无力,何来精神二字?你才多少岁呀?难道就这么死气沉沉的过一辈子了?那多无趣呀。”
意沛无奈地一笑,“大嫂,我知道您为我好。只不过......婆婆不喜欢,我也无心这些。我的操行可都关系着钟家的声誉,不可太过由心了。”意沛也表示出她的无可奈何。
“让你稍作妆扮又不是不让你为孝和守寡?”婉仪不在乎地说道:“就算守寡也不能这么守得如此沉闷。不过好在有我呢,以后我同你作伴。”婉仪伸手将意沛梳向后面的刘海捋了下来,顿时便有了几分秀气。“看看,多漂亮。”
意沛笑了笑道:“大嫂,别闹了。”然后伸手依旧要把头发捋上去。
“别动!就这样!”婉仪拉着她到梳妆台前把她按在凳子上,“你自己看看。”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意沛不禁想起自己年少陪伴孝和时的光阴,这才几个年头怎么自己就显得这么憔悴了呢?对比着自己身后的婉仪,可要显得大了好几岁,可她俩可是几乎同岁啊。身后的婉仪意气风发,而自己却是老气横秋,所谓命无外乎就是如此吧,意沛不禁为自己叹上一口气,谁怪自己命不好呢?
婉仪看到了床头孝和的相片,便拿了起来。“这就是孝和吧。”她看看相片又看看意沛,只觉得若是孝和还在世,他俩一定是一对般配的夫妻。她也不想多说什么,生怕说多了会让意沛伤心。“意沛。以后若是闲着无趣,就多到我那儿去走动走动。”
“嗯。我会的。”意沛也觉得婉仪平易近人,也难怪钟家上下都喜欢她。
两人又在一处说了很多话,直到夜深婉仪才离去。婉仪走了之后意沛打算就寝了,打开衣柜便看到满是素色的衣裳,自从嫁进钟家的门,她就从来没有穿过红色的衣服,就连粉色都没有。这爱美之心每个女子都是与生俱来的,只不过之前总是告诉自己要为孝和守寡,要为钟家守节,所以她也觉得理所应当。但刚才看到同岁的婉仪,她有着这个年纪应有的风韵,而自己呢?她的话虽然一一遭到意沛的拒绝,但她心里真的拒绝吗?已经沉寂的一潭池水,起先已经被孝谦搅得略泛涟漪,而刚才婉仪仿佛又向池中投了一颗石子......
意沛突然感到无比羞愧,她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这是如此地不守妇道!她忙关上衣柜坐到梳妆台前把婉仪捋下来的刘海重新梳了上去。寡妇就是寡妇,不要再想拥有什么金色年华,更不要妄图什么情深意切,一切都应该心如死寂才对。意沛又拿起了那盒棋子,然后便是“哗啦啦”一声,洒满了一地黑白......
钟家哥俩一路无语走出了宅子,漫无目的在镇上走动,不知不觉到了镇口。那苍凉的贞节牌坊在月色下更让人觉得寒冷和压抑。孝谦忽地停了下来,愣愣地抬头望着那座牌坊。那神情既惋惜又愤恨。
孝恒也跟着停了下来,侧过头看看他,陪他站了片刻后便说道:“都来来往往无数次了,还耿耿于怀吗?”
孝谦看看孝恒无奈地一笑,“走吧。”说着就继续往外走。他本来就厌恶这座牌坊,近些时日更是厌恶加剧。只是身旁的大哥又怎会知道他讨厌这牌坊不仅仅是因为过去,还有现在日益变更的情感。
这条路是走向庄园上的,“你这是要去庄子上?”孝恒放慢了脚步,似乎对去庄子上有些生惧。“这么晚了......”
“心里不舒坦的时候我喜欢去田埂上坐坐,月光下的田园更显静谧,能让人心情平静。”孝谦回头看着孝恒,“大哥,你是不敢去庄子上吗?”
“有何不敢?”孝恒道:“走!”哥俩到了田埂上,此时秋收已毕,稻田里空荡荡的,给人一望无垠的空阔感觉。今晚的月亮倒也明亮,再加上四周零零散散亮着的农家灯火,倒也另有一番田园之意。孝恒背着手站在田埂上,感叹道:“我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跟着爹在这庄子上来来回回,后来也常来往这里,怎么就没发现有这般宁静的夜色。”
孝谦倒是坐在田埂边的硬泥地上,回头看看孝恒笑道:“你总是形色匆匆地忙着家里和铺子的事,哪儿有这闲情逸致来看这些?也就像我这样从小就野惯的人才有闲工夫看这些。”
“都深秋了,你就这么坐在地上,小心着凉。”孝恒看着孝谦道:“快起来。”
孝谦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哪儿有那么金贵?”他指了指这一大片稻田,道:“今年的收成特别好,你看这一大片沃土,来年开春一定是绿油油的一片,到时候一片春意盎然生机勃勃!”孝谦说得颇为向往,似乎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春回大地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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