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浓重之际,夙鸢手提灯笼,穿过蜿蜒曲折的长廊,迈过一阶又一阶。

楚微遥早已在门前等候,一见到夙鸢归来,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听张叔说你一大早就去了洛家,怎么回事?”

夙鸢脸上的红痕已消。

她从袖中取出那枚金牌,递到楚微遥手中:“这是给你的。”

“这是?”

“太子所赐,持有此牌之人,所至之处,百官皆需俯首听从,这世间仅有两枚。”

“看来太子很是信赖于你。”

夙鸢摇头:“谈不上信赖,不过是施恩的惯用伎俩罢了。”

两人携手走进房内,楚微遥问道:“那你是打算舍弃李元狐,转而辅佐南越太子?毕竟这南越太子也能当皇帝。”

夙鸢再次摇头:“未必如此。”

她倒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缓缓说道:“章和帝刻薄寡恩,在现今这位太子殿下之前,已然有八位太子遭受废黜,所以,他能够在东宫之位上安稳多久,仍是未知之数。更何况他潜力匮乏,投资于他,回报实在太低。而李元狐则截然不同,他看似年幼且一无所有,实则聪慧善断,英勇刚烈无双。只因他非嫡非长非幼,又远派南越,故而一直被众人低估。”

房中烛光摇曳不定,如同潺潺流水般晕散开来,与天边那朦胧的月色相互交织,恰似一幅飘渺如烟波的画卷。

楚微遥接过夙鸢递来的茶盏,轻轻一笑:“我信你,你的判断从未有误,这次的谋划定然能够一举成功,届时,咱们便是这九国之中最为逍遥自在的两个人了。”

夙鸢微微笑了笑,可她的眼神依旧沉浸在思索之中,端起茶盏,细细地抿了一口。

楚微遥见状,不禁问道:“怎么了?”

夙鸢放下茶盏,缓缓道:“当下的关键,还是要让李元狐点头应允。若无主君,我们又怎能立国家之主,将这天下纳入咱们的买卖之中呢?”

楚微遥也陷入了沉思:“是啊,他为何会不同意呢?”

夙鸢望向窗外,夜色深沉如墨染,她忽然开口道:“今日是不是谢子秋的头七?”

楚微遥道:“对啊,我见他可怜,就买他一身全尸,如今已经葬在城外后山。只是朝廷不让立碑,怕惹来非议。”

夙鸢轻轻点头:“那李元狐今夜一定会去祭拜,我要再去和他谈谈。”

楚微遥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可是夜霜风露,外面这般寒冷……”

夙鸢微微一笑,仿若寒梅凌霜绽放:“夜霜风露,方显诚意。”

楚微遥无奈地摇了摇头,取来一件狐裘,轻柔地披在夙鸢的身上:“好吧……我同你一起。”

两人披上狐裘,缓缓走出了房门,朝着后山的方向徐徐而去。

夜来霜重,山路险峻。

楚微遥提着灯笼,拎着香烛祭品,在前面引路。

她见夙鸢越走越慢,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担忧,再次劝道:“要不我们改天再来吧?这山路实在难行,你的身子也受不了。”

夙鸢却摇了摇头:“质子府已经封禁一月有余,此刻若不找他,再想和他见面,怕又要等上一个月。”

前方,山风呼啸,枯枝败叶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有无数魑魅魍魉在夜色中现身。

楚微遥忍不住问道:“都这么晚了,他还在吗?”

她手上的提灯氤氲成雾,与前面的一点火光相交辉映,映出一个朦胧人影。

那人衣单似雪,侧目而视。

虽然是一张年少的脸庞,但眉眼间的气势却也有几分刚烈霸道。然而,当他看清来者是夙鸢时,眼神瞬间变得缠人可怜,仿佛所有的坚硬外壳都在这一刻软化了下来。

夙鸢见他微微一笑。

先是将手中的纸钱投入火堆,尔后转头看向李元狐,道:“你果然在这里。”

李元狐淡淡一笑:“姐姐今夜又想来说服我吗?”

夙鸢道:“我不懂,你为何要拒绝我?这分明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对你来说,无疑是百利而无一害。”

李元狐摇了摇头:“我和姐姐不一样,我并非商人,也不懂得那些生意经。”

夙鸢静静地注视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李元狐低垂着眼帘,没有去看夙鸢,他手中的纸钱在火焰中燃烧,化为灰烬。他的情绪仿佛也被这火光掩盖,让人无法窥探其内心真正的想法。

这便是夙鸢最不解之处:“不外乎权衡利弊的事情,你竟说你不懂。你好歹也要听一下我的计划,可你却连听都不想听。”

李元狐叹了口气:“姐姐不明白。对我来说,此事无需权衡利弊。”

“为何?”夙鸢的眉头紧皱,“难道一国储君的地位,还比不上一个寄人篱下的质子吗?”

李元狐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开口:“是,比不上……”

夙鸢觉得这并不是他的真心话:“你是不是觉得我只是个普通的商人,没有足够的实力助你登基?”

李元狐摇头否认:“不,姐姐,你的实力我从未怀疑过。虽然商人地位不高,但在这九国之中,姐姐的财富无人能及,这巨大的财富能换取意想不到的东西。”

夙鸢的眉头皱得更紧:“那你是认为我这个人不可信任?”

李元狐再次摇头:“姐姐的为人我早有耳闻,你讲求诚信,一言九鼎。我拒绝你,并非因为不信任你,而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

夙鸢追问道:“你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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