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哥5

我们必经的路上有一个大坡子，我们称之为山，其实就是一个大土坡。我们来回走都要推着上，推着下，骑着车上不去，骑着车下太危险。我们的车子基本上都没有闸，不只是没有闸，也没有瓦盖（挡泥板）。目的，奥，也没啥特别的目的，就是夏天会有泥塞住。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车没闸，方便用脚蹬住前车轮来刹车。等我们到了山上，却看不到王二虎的身影，还奇怪他骑得真快，都没影了。等我们推车子走到半山腰时才发现，路旁有个自行车轮子，前轮。旁边的地里躺着一个人，也躺着一个没有前轮的自行车。是王二虎，他满面是血地在那里哼唧。因为刚才遇到了，还说过话，我们几个就过去问，“咋的啦？”其实这事儿怪我们，这还用问么，很显然是摔倒了，卡坏了。按现场的情形应该是他下山时没推着走，用一只脚蹬着前轮当刹车，咋也比走着快，而且快很多。就因为快很多才出了事。他把前轮蹬掉了，速度又快，就直接摔倒到庄稼地里，天寒地冻的，地里又有苞米茬子，想想都疼。因为前面叫了他一声“二哥”，所以我自我感觉良好地又问：“二哥，你咋整地？没事吧？”这句更多余话彻底激怒了他，眼么前的事，都满脸是血了，还问人家没事吧，这不是找骂呢？果然，他挣扎着骂道：“你妈了个逼的，走鸡巴远点儿。”很显然，他真的没事，他骂人的声音很大。我们都吓得赶紧走远点儿，边走还边说，边说边回头，王二虎还在那里躺着。等走远了，我们才说，他有精神病，离他远点，别打着人。等下了山，又都骑上车，边唠嗑边走，早已经换了话题。等走得更远时，又都心照不宣地回头去看，王二虎还是没起来，在那里躺着。当时想着回家去他们家告诉一声儿，可到家就吃饭就忘了。等再想起来已经是几天后了，不知道他躺了多长时间，最后咋回的家。没过一年，就听说他丢了，丢了就再也没回来。屯子里传言很多，有说是被人贩子给抓走了，挖心挖肝喂雕；也有的说是自己跳井死了，但没人说是哪口井；也有的说是他犯病了，跟他爸王国军打仗，他爸跟王老大和王小哥仨人使错手把他给打死了，就偷偷地给埋了，埋到哪里了，没人知道。农村就是这样，说风就有雨，有雨就下雹子，阴风阵阵，谣言四起。不过，听说他丢的时候。他们家人没有出去找，就跟没这回事似的。一晃，他已经丢了好多年，要是活到现在，也应该有六十岁了吧？《一本正经东拉西扯之王小哥》9王小哥叫王生田，一个特别普通的名字，老百姓也起不出什么好名字，一辈子种地，眼界也就这么大。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家这几个孩子特别有辨识度，黄焦焦的头发，发黄的眉毛，发黄的胡子，还有深陷的眼窝，尖尖的下颏，如果把他混在老毛子中间，不算是纯种的老毛子，也算是个二毛子。认识王小哥应该是很久，毕竟他们家就他还算正常一些，也娶了媳妇。可要说熟识就应该是初中毕业那年了。初中毕业也算是一个人成长的分水岭，有一部分人就不再念书，选择种地，有条件的会买些羊来放，卖羊，卖羊羔，卖羊肉，卖羊皮。在农村，谁家要是有一群羊，那肯定就是有钱，是非常让人眼气的，人们都会说起他的时候满脸羡慕。我念完初中，因为学习不好，家里就张罗给我买羊来放。我是不乐意的，想想冬天大雪纷飞，夏天大雨滂沱，想想春雨连绵，想想秋风萧瑟，想想我在雨雪中瑟瑟发抖，想想我在狂风里举步维艰，我还是想念书。可家里是不同意的，理由就是你学习不好。我知道，理由就是一个让你服从的借口，别人家的孩子学习还不如我，可早已经准备好上高中了。

初中毕业也算是逆反期最严重的时候，我也不例外，每天就是躺在炕上生闷气，还亮出我的意见，决不妥协，我要上学，我要念书，你买羊我也不放，爱谁放谁放，反正我不放。妈妈每天唉声叹气，还想用语言来说服我：人活着不就是几十年么，一晃就过去了，给你一群羊，两年就能回本儿，以后就全是挣钱，用不上五年，就是屯子里一等户。一等户跟我有啥关系？我就不想在农村带着，想想一到春天趟地时土里的大白虫子，跟蒜瓣似的，就恶心；想想一到秋天天气稍微变冷的时候，树上的大黑虫子就爬得满地都是，走过去，脚下踩得噗嗤噗嗤，咯吱咯吱地响，好长时间不敢靠鞋底，上面都是绿色的虫子浆，想到这些就哆嗦。我宁肯到城市里捡破烂，也不想在农村呆着。爸爸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他总是说，小逼孩牙子，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别找削。其实，初中毕业了，个子已经比爸爸高不少，可要说跟他武力解决，还真不敢。不过，躺在炕上胡思乱想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你不给我钱念书，我就跑，跑哪儿算哪儿，死了拉倒。一天早上，刚嚼了几口苞米饼子，妈妈就说，今天你王小哥家里头房子上盖儿，你去帮工啊。我直接回了一句，“我不去，我不想干。”妈妈知道我咋回事，倒没骂我，直接说了句让我无法拒绝的话，“帮工供饭。”在农村，谁家盖房子时，邻居关系处得好的会去帮工，就是拉拉土，往房顶扔一扔，哪里需要砖头就给搬过去，哪里需要泥，用铁锹端过去。至于垒墙、弄窗户，房梁等技术活，自然有瓦匠和木匠来完成，你根本插不上手。农村的伙食实在太差，谁家也都一样，家里的细粮，就是大米白面啥的，那是招待客人用的，平时吃不上。想拉个馋，还真就得去帮别人家干点活儿，才能吃点好的。为了解解馋，我拎上铁锹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