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回到正轨,突兀的声音传荡开,冰冷且不留一丝情面的话语,让在场的众人全都投去目光。

夏乐菱晃神愣住,想不到是谁为她撑腰,就连本来准备散去的围观者,也驻足回眸。

敢在机关楼直接骂碧水泽的人,胆子也太大了!

“是谁大言不惭?出来!”反应最快的就是赵玉明了,他完美的完成了计划,正在兴头上,享受着控制他人的愉悦,此时被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揭底,红愠浮现在脸上。

一边的随从马上会意,快步朝热泉店后侧走。

穿过氤氲的雾气,欲要动手把出言不逊的狂徒,抓获到管理者大人面前。

谁知在其人进入了雾气之后,却再没声响。

赵玉明眯缝双眼,不解缘由,他只能透过雾气看到店后侧有几个人在,但是分辨不出样貌。

正在他犹豫要不要自己过去的时候,又有声音传来。

“那姑娘说的有什么问题,伤还没验,你就断定是店家导致,这么着急结案,看来他塞给你的钱一定比机关楼给的更多吧。”

平静冰冷的女声继续说道,从声音中甚至听不出情绪,但挖苦意味浓重。

周围的人看到事情还有变化,便又不走了。

赵玉明鼻子抽动,本来他已经认为事情结束了,但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家伙,不知道天高地厚在这里横插一脚,让他很烦躁。

伤是不能验的,这点,做了手脚的赵玉明心知肚明。

他本来已经用机关楼的权势背景把疑问压下去了,现在被店后的人挑起来,周围人又重新回来,这么多人看着,他总不能一点反应都不给。

赵玉明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壮汉,小声:“你自己擦屁股!”

壮汉立马起身朝店后面走:“我的伤在进店的时候一点没有,都是在被店主打过之后才有的,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伤是我自己搞的,然后嫁祸给别人吗?

别装模作样,赵管事在这,还轮不到你胡说八道!”

壮汉走过雾气,来到池子边,只一眼,他便看到了之前过来的赵玉明随从全身僵硬的站在前面,那随从的手向前伸着,似要抓坐在池子边擦头发的少女。

但却被架在他脖子上的一把巨刃,拦住了动作。

壮汉眼神跟随巨刃向上看,便看到了比常人高出一头的如熊一般的年轻人。

壮汉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赵玉明的随从少说也是灵基四重天的境界,竟被眼前的年轻人这么轻松制住,这几个人的身手想必不弱,但壮汉依旧没有被吓住。

他走南闯北什么坏事没做过,能当面算计夏远生,心理素质过硬,现在又在机关楼,他量对面不敢把他怎么样,随即,壮汉眼神扫过池子,发现了一共四人。

他压低嗓子,朝拿刀的赵空临说道:“小子,你真是不怕死啊,你知道这是哪吗?敢用刀威胁机关楼的人!”

谁知赵空临根本没有理睬他的警告,悠闲擦着头发的阴红月抬头扫了壮汉一眼:“你这身伤怎么也不像是摔出来的,倒像是震出来的。”

壮汉额头冒出汗珠,他没想到只一眼,面前的少女就能将自己伤的来源摸清楚。

没错,他的伤确实是事先震出来的,服下镇定丹药以后,可以维持很长时间行动不受影响,这种伤验一下,还是很多人也能分辨出来。

这也是赵玉明马上冲进来拿住他的原因。

是抓,也是保护,不让别人接触到这伤口,再快速咬定是夏远生造成的,只要顺利离开,这件事再查就不可能出结果。

但此时底牌被揭,壮汉显然是有些慌神,脚步退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壮汉的眼神四下搜寻,寻找这池水中自己留下的最后破绽。

很快,他在池子边的石头缝隙里,看到了一层几乎透明飘荡的细纱。

在这!

壮汉心中一喜,这东西只要没被抓到,就算是伤口有问题,赵玉明在这,带走验伤,也是任由他们说,壮汉顺势又看到了棉巾敷面的陈粒,计上心头。

他走到陈粒身旁,用脚踢起水花:“小丫头,光你说伤不是摔的可没用,这里还有人证呢,我就摔在这人身边,他看的最清楚,我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问问他不就清楚了?”

随后,壮汉俯身到陈粒耳边:“小子,按我的话说,我可是给四家做事,帮了我有你好处,不帮,信我,你活着走不出这机关楼!”

壮汉能感觉到陈粒比别人弱上一圈的气势,这么低的修为,他搬出两座大山自然是能稳稳压住,没人愿意得罪四家,何况是实力自己都能轻松碾压的家伙。

壮汉认为他拿捏住陈粒是手拿把掐,但面对赤裸裸的威胁,陈粒没有回应。

壮汉有些不耐烦,他弯腰撩起一捧水,扬向陈粒:“小子,说你呢,回话!”

伴随说话间,壮汉也将石缝中自己遗落的东西快速捞起,就打算装进裤子,按照原计划,他摔出去以后是要回收好这东西的,但是没想到,夏远生把他扔远了。

导致他摔进了有人的池子,未防看见,仓促之下他只能把东西藏在手边,但只要这东西不被发现,自己回收掉,加上池子边上小子的证言。

壮汉有自信就算验伤,赵玉明也能从中周旋,结果是不会改变的。

可谁知,就在壮汉心计得逞,就要将东西回收完成的时候,装进口袋的细纱尾端,却拉扯出一根棉线,浮出水面的棉线抻在空中。

一头在壮汉口袋中,另一头,抓在池边陈粒的手里。

陈粒摘下敷在脸上的棉巾,幽幽一笑:“看来东西物归原主了。”

一句话,壮汉犹如冷水浇头,他看到陈粒的笑,顿时知道坏事,一手刀把空中的棉线斩断,随后咆哮:“别乱说话!小心你的小命!”

壮汉恶狠狠的警告,陈粒却不慌不忙拾起水中被斩断的棉线头:“那东西叫遮瑕蝉衣,可以遮挡身体伤口,你事先把自己震伤,随后用它掩盖,嫁祸于人,戏倒是演的不错。”

陈粒说话间甚至还表示了赞许,一旁的阴红月停下擦头发的手,神色忽晴忽暗,她瞬间明白了之前陈粒没有行动的原因,陈粒在等证据自己上门。

现在壮汉口袋里的遮瑕蝉衣就是最好的证据。

“哦~”阴红月轻吟一声,看向陈粒的目光不光没有柔和,反到更加锋利,只是这锋利之中,不是之前的冷漠,而是兴致浓郁。

陈粒确实是一早就发现了水中石缝藏匿的东西,但无主之物,想要变成证据还需要壮汉帮忙,现在壮汉取走遮瑕蝉衣装进自己口袋,证据确凿,无可抵赖。

壮汉看着陈粒微微发凉的眼神,有些呼吸急促,他没想到陈粒这么一个脆弱的家伙,敢直接算计他,不帮他串供就算了,这小子难道就不怕破坏了四家好事被收拾?

但壮汉也很快便想到了解决办法,纵使陈粒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是用了这个办法嫁祸夏远生,但是只要能堵住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四个人的嘴。

他便还能保证事情不坏。

这几个人的实力,在场的赵玉明以及其手下能处理,遮瑕蝉衣已经在自己口袋,只要把这几个人抓回去,再威逼利诱,不怕他们不从。

顿时,壮汉就扭头朝还在店铺前头的赵玉明喊道:“赵管事,这里的几人对您手下动手,挑衅机关楼,还对四家出言不逊,快来把他们抓了!”

壮汉说完话,店前头的赵玉明就立刻动身,他知道壮汉是没能处理干净,心中暗骂了一句废物,随后,他便拦住想要进店围观的人,带着自己的几个随从冲向店后。

夏远生急忙嘱咐身旁的夏乐菱:“别让客人被店里牵连。”夏乐菱已经起身追着赵玉明跑过去,夏远生心里担忧更甚,自己的麻烦还牵连店中客人,这是他不想的。

但稍等片刻,他看了看店后雾气,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传来抓捕的杂乱声音。

——

夏乐菱跟着赵玉明穿过雾气,刚来到店后,她就看到赵玉明停下了脚步,随后便是赵玉明看向那拿刀架在自己手下脖子上的人,再看到池边坐着擦头发的阴红月。

“啊?”赵玉明惊呼出声。

随后他一转头,又看向被壮汉指着鼻子的陈粒,“啊?”

两声呼唤过后,赵玉明的瞳孔渐渐失去光彩。

“赵管事,你快把他们几个抓起来,尤其是这小子,他满口胡言妄想诬陷我!”

壮汉声音嘹亮,似乎是在给陈粒定罪宣告。

但赵玉明却已经神魂离开了许久。

赵玉明,作为碧水机关楼的管事,强的不是实力,而是人情世故。

能在机关楼一层,多少年来风雨不动,都是因为他熟悉碧水泽的各支脉络,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这是他的本领。

论实力他不一定是管理者里最强的,但是识人辨势却是一把好手。

想要辨势,先要识人。

碧水泽中的权贵,就没有他不认识的,就算是对方不认识他,他也在各个场合记住过对方的长相。

尤其是最近,各大贡院来碧水泽交流,不少江南权贵的子弟也汇聚于此。

赵玉明更加小心,加强学习了一波各学堂学子中权贵的相貌,尤其是几个和镇守王扯上关系的人,他更是反复看了画像,而现在,他不用看画像了,

太平府镇守王,阴山王阴元秋的五女,阴红月。

碧水泽镇守王,陈南王陈承安的四子,陈粒。

两个最需要关注的权贵,就活生生摆在赵玉明面前。

此时此刻,赵玉明大脑一片空白。

“赵管事,快动手啊!”壮汉喊声急切,“大人,抓不抓?”几个随从在一旁询问,而就在此时,一道身影突兀出现在失神的赵玉明身后,穿过雾气。

“真让我好找,要不是看见热闹,这么冷清的馆子我还真不一定会进来。”徐乾来漫步走过赵玉明,连看都没看赵玉明一眼,径直走向陈粒,蹲下。

“四少爷,你要是想泡,我给你配不就好了,用得着来这人多眼杂的地方,小姐要是知道了,非扣我工钱不可。”

徐乾来满口的抱怨,似乎完全没有把店里发生的当成事情。

赵玉明此时已经完全掉线,他只能眼神木讷的跟着徐乾来移动。

完全不认识徐乾来的壮汉倒是勇气不减:“你是谁,没看见这里机关楼在抓人吗?一边去!”壮汉看赵玉明迟迟不说话,自己动手便要抓水中的陈粒。

“呼——”一瞬之间,壮汉连看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自己就倒飞了出去,摔进另一个池子中,“噗——”一口血从壮汉嘴里喷出。

这下是实打实的伤了。

赵玉明所有随从都愣愣看着这一幕,当着机关楼管事的面动手,这还得了?!

他们的眼睛齐刷刷看向赵玉明,只要赵玉明一声令下,他们便要上去抓了动手的人,只是,他们等待的命令却迟迟没有下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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