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逢寒春,万籁萧肃。或许是因为山高树深的缘故,偌大的森林显得尤为的寂静,连风都难以在林中穿行。
位处于南秦帝国偏西的碚城是帝国境内首屈一指的大都市,往来丝竹不断,商贾流连。作为承载南秦东南交通运输的首要重镇,不可谓不繁华,素有“万家灯火照碚城,火树银花连上京”的美誉。说的便是自碚城沿行上京的盛景。
之所以碚城于南秦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除了交通便利,更重要的是地理位置的特殊,绵延近千里的缙云山脉便坐落在碚城西畔,如门神一般环绕了大半个碚城。
缙云山东接碚城西临川蜀,再往南边踱上几步就到了长河大森林与离火帝国相接壤的部分,呈众星拱卫之势,其往来商贾多途径此道,门前嘉陵江便是长河的分支,蜿蜒向南直通江夏,一半是山一半是水,整个地势犹如环抱的葫芦口,易守难攻。
得益于嘉陵江,碚城又称之为雾都,哪怕是初春的碚城也不例外,缓缓升起的太阳如揭幕般照亮了沉睡中的碚城,镌{juan}携着嘉陵江缓缓升腾的水汽,直至弥漫着整座城市,伸手不见五指。更何况缙云九峰中位于中心最高的香炉峰,入云九尺三分,行走此间便如身至仙境,尚分不清身边是雾乃云,便望见东边的朝霞缓缓升起,千万缕光亮穿梭在雾气中,说的便是缙云香炉峰中老君崖“佛光普照”的场景。
绵延千里,尽管香炉峰在外略有名气,但为世间奔波的人儿哪愿意走上几百里就为看上一眼?终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便如初醒的惺忪,晨起的鸟儿此刻才自林间遁入林间,穿梭在古木参天的原始密林,寻觅着何处尚有吃食,瞧见了老君崖上今春刚抽出的松枝,扑闪扑闪翅膀缓缓落在略显单薄的枝头上,小爪紧抓着树枝,想来是休憩几分。
“松枝”微微晃了晃,似是晨风吹拂的缘故,很快便静下来,鸟儿也未察觉出什么异常,只觉得这松枝有点软塌塌的,便合上双眼,竟是打起盹来。
少年不为所动,气沉丹田,意守本心,入定般盘膝而坐。
时间仿若静止了一般。
天边的斜阳穿过迷离的雾气,将陡坡上的孤松拉得老长,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耄耋老者。走兽早已遁去,唯剩下一两只迷途的候鸟,夹杂着淙淙水声,在空中无力的哀鸣,似是迷失了家的方向,却不得不竭力振翅远飞,殊不知那吹过的几缕山风,直把人骨头冻掉几根;树上的枯枝嘶呀作响,定睛一看,竟是剧毒的青信子亮起了狰狞的獠牙。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山间的浓雾散尽,少年缓缓睁开双眼,呼出一口浊气,眼睑低垂,似乎是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座下铺着些干枝杂草,想来也不怎么御寒,可若是细看便能瞧见些微门道,此时已是初春,崖前的“断崖松”已抽出嫩绿的枝丫,这根根枝条再早也是往年入冬时铺成。风来雨打,尚且有根的树木也难免变得枯槁易折,更何况这无根之木?
非但没有重量,甚至未曾折断一丝一毫!
回过头来看看少年,短布衣短棉裤,便作寻常山民的打扮,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只是刚过寒冬,老君崖又是世间罕有的高山,遑论呼啸的山风,光是早起冰冷的露水,哪怕是壮硕的中年男子,也不敢将这夏日的打扮搬到冬天里来。
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一二许,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气坐在这彻骨寒风中,磐石般入定。
几根杂发不知不觉间落下,将面前的视野遮挡,少年将头发捋了捋顺在脑后,这才将将看清他的相貌。
黑眸如古井般深幽而平静,剑眉微扬,鬓若刀裁;削瘦的脸庞下,单薄的唇角微抿,似是万物皆不为所动的淡薄,只是那面容略显苍白,甚至有些病态,便如万里夜空间单调的明月,生生散发着旁人勿近的讯号。
少年名为林暄。
林是森林的林,暄是和暄的暄。
林暄,佛晓之时,为日之将出,赤忱热烈,暄照万物,寓意着初升的朝阳。
想来倒也觉得讥讽,他叫林暄,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姓氏究竟是什么,这林姓不过是师父在十一年前收留他时隐居缙云山林,一时兴起取的名字罢了,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含义。
如此身世,想来也是生性冷漠淡泊之人,拒人于千里之外。自幼被父母抛弃,和相依为命的师父在山间度过了漫长的十一年,春去秋来,即便是活跃的性子,也被时间消磨得不剩些许。
用着最热忱的名字,做着最凉薄的人,真是可笑。
没有丝毫表情,也没有叹气,林暄直直的起身,伸出稍稍有些发僵的手指去摸身侧的铁杵。
肩上的鸟儿一阵惊恐,这松枝没来由的突然冒了一截,也不管不顾,撒开翅膀便往天上飞去,几个扑腾便深入林中,再不知去向。
林暄依旧没有丝毫表情,自粗布腰带间抽出长剑,向身后望了望,曲径小道幽深静谧,一直延伸到不远处的山洞,似乎是等待着什么,过了良久,眼下不见任何生物的踪影,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深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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