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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亭让王吉拿自己的令牌到谢家各商铺、货站吩附管事的,契丹人打听他身份不必隐瞒,只告诉他和谢家合作只会有好处便可。办完便可去买料子,不必花宫女的钱,不必再来寻他,他和师父晚上自会回客栈。谢亭和季默便溜马去了城外,出了城门才加速,春华城比建康回暖得晚,城外山坡树枝都光秃秃的,马跑了大概一刻才远远看见一片梅林,一些艳红的花枝,伸出墙外,迎接春来。

谢亭和季默下马叩门,一个老翁开门后大喜,说大郎来了?忙让一个小厮赶紧去报信。

谢亭笑说,冯翁可好?

冯翁说,好好,公子可曾用饭?

季默笑,说等着吃赵嬷嬷的红炖羊肉呢。

冯翁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说有有,袁氏夫人前些天专打发人送了胡椒来,说公子路过怕是会来。老婆子天天催着杀羊,又怕公子迟来,天天在门房等。昨天等不得杀了一只,恰恰腌得正好。

谢亭对袁夫人如此细致的关心总感到莫名奇妙,他又不是孩童,又不是女眷,何至于如此面面俱到。

谢亭说,师伯可在?

冯翁说,在,年前伤就好彻底了,各处送树苗,还和我走了几趟。

谢亭说,可有人知道师伯在这里?

没有。冯翁说,虽然袁氏夫人时常关照,公子的事也不敢乱说。成师父和我出去,只说是我表弟。

此处园子只用于种梅花,向阳的一面都不曾建房,弯沿的回廊穿梭在梅林间,各色的梅花展枝在廊上,阳光从缝隙里撒进来,像天界。

季默先前来没赶上天晴,说这晚上撒月光进来恐怕更美?

冯翁说,美!只是此处人少,林间又不敢点太多灯,倒是成师父过年的时候带小厮们到温泉边抓了好些萤火虫,我们除夕夜跟着逛了一回,孩子们高兴得了不得。

谢亭笑说,有几个孙子了?

话音未落,只听前面院墙里赵嬷嬷的声音传来,说大郎在哪里?大郎在哪里?

出了院门,猛一看见,赵嬷嬷脸上又喜又悲,嘴角一抽抽地流下泪来,行了个礼。

谢亭忙上前扶住说,嬷嬷可好?

赵嬷嬷说,好好,只是前两次去府里交割差事,都说公子出门了。答应夫人要日日看着公子,却一年也难见上一回。

谢亭扶着她往前走,说阿父如今交我不少差事,往后有空我常来便是。

那要住几日!

谢亭说,好,好,只是今次来住不成,陛下的差,不好怠慢。

赵嬷嬷又惊又喜,说,那是差事要紧。

为不打扰这对乳母子说话,季默和冯翁放慢了脚步,季默让跟着他们的冯家二郎到门口去看看,李四应该派得有暗卫,瞧见了,也给他们放点饭。

冯翁说,叫你兄长一起去,公子的侍卫他都是认得的。

季默见这白墙后面还是梅林,墙根内外都放着积水的大缸,想必是防火用的,便说,若是起火,这几缸水可够用?

冯翁说这不是水,是养树的养料,这庄子,从王家到谢家,梅花养了五十余年,自有一套方法。你看这高墙,内里有水,才是救火的。

季默好奇使起轻功,先上树,再上墙去看。果真,一丈来宽的墙是空心的,内壁是一层香柏木,平日香柏木做的木桶都比云杉木、橡木做的贵,如此多的墙,只有王谢这样的门户才会不惜成本。

季默下来问这要是不下雨,水晒干了又如何?

冯翁笑说,我说了师父再上去看看,这墙都是连着的,一直到我们住的那片山脚下,那里有两口井,地势又高些,我儿站到台阶上去看,水少一寸便从井里打水续上。

等不及的季默又跳到墙上去看,冯翁在下面喊说,看师父眼力能不能看到尽头百来个水缸。季默定睛看去,山脚下是有乌漆漆的一片。怕又看漏了什么,他又展望了一下四周,这梅林至少有百亩之地,这梅林外还有田庄,尽归这乳母一家所管。谢亭生母临终前指定此处陪嫁山林每年十之一成用于供养她的乳母和谢亭的乳母两家,直至乳母终老。对内虽是奴仆,对外早就是大户。

季默下来说,这水隔火可以,如何救呢?

冯翁说,这墙和木板,都有一个个的小孔,平日用腊封住,着火时腊一化,内里还有机关,水会喷射而出。有时干旱,我们也自己烧了腊来浇灌。见季默又想上墙,冯翁笑着拉住,摆手说看不见,有水看不见的,水一流完,那东西也不转。

季默惊叹说,这都是谁想出来?

冯翁说,不知道,我小时候这墙就有。十多年前坏了一些,府里有个木匠,姓聂,来参详了几个月,竟让他仿出来。季师父若想知道其中机要,只能问他。

两人聊得正好,猛一抬头,谢亭和赵嬷嬷已在亭子里坐着吃茶。

季默在谢亭对面坐下,赵嬷嬷起身给他倒茶。笑说,季师父倒喜欢听我家这老头说话。

季默哈哈笑,说这水墙甚是奇妙。

赵嬷嬷忙和谢亭说,到底是师兄弟,成师父从来就一直在猜母树是哪一棵,还不让我们告诉他。

谢亭笑,拉赵嬷嬷说,嬷嬷坐。又挥手叫冯翁也坐。

赵嬷嬷说,我不坐了,成师父已着人去请了,我去给公子炖羊。

她一走,刚搭了点屁股坐下的冯翁又站起来,谢亭又叫他坐,季师父索性伸手按住他肩,不让起来,又给他倒茶。

谢亭说,刘嬷嬷近来可好?

冯翁说,年下我和老婆子去给她送分红,气色倒好,就是人有些糊涂了,只认得准小儿子,午食吃过了,一会儿又说没吃,谁说也不信,只小儿子说了才信。我家老婆子有些多心,悄悄拉她到屋里,检查里外衣物都是干净的,衣柜里衣物也有许多新的,被褥干净暖和,身上也不曾有伤。上月里,不曾通知,又突然去了一回,也是如此。她家里确实是待得她好的。

季默说,赵嬷嬷是个精细人,那刘嬷嬷可还认得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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