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冲、白莲花与空空儿分了手,二人直奔县城而来。到了城门下,天已微亮,大门紧闭。少冲喊道:“守阍的,快开城门,我有要事求见县令。”叫了好几次,城上才探出一个头,说道:“县令去了东阿,不在城内。”少冲道:“白莲教聚众作乱,要攻县城呢。”司阍笑道:“大清早的开什么玩笑?”便转了回去,再不出来。少冲愤然道:“城破家亡,都是这些官吏玩忽职守所致。昏官该死,百姓何辜?”白莲花道:“我有个计较,不妨在各处城门贴上告示,晓谕百姓,躲避兵灾。”少冲道:“好极。”
待及天亮,二人买来纸笔、浆糊之物,书成数十张告示,在进出城门口显眼处张贴。过往百姓聚拢观读,也有不信的,反怪二人无事生非。日昃时分,手中尚有一二十张未贴出,人群中出来十余名街役将二人围住,带头的道:“你二人惑乱民心,该当何罪?”便来拿二人。
少冲低声对白莲花道:“你先走。”见白莲花眼露杀机,把她推开道:“我自有脱身之法,不要管我。”说话间少冲已被铁索套住。白莲花飘身出了人群,拐角处回望了少冲一眼,眼波中流露又是疑惑又是关切的神色。也只一瞬,转入巷子不见。
众街役方才回过神来,有的叫道:“我认出来啦,那白衣女子是白莲花,县里正张榜通缉的要犯,快回县衙派人捉拿。”其实众街役深惧白莲教妖人,怕白莲花去而复返,赶忙押着少冲到县衙。少冲一路上不住的叫冤,又大喊红巾兵造反攻城,他要逃走直是易如反掌,只是心中另有想法,一则恐让围观老百姓更不相信,二则想借此面见知县,当面澄清。待至县衙,众街役把他投入大牢,锁门便去。少冲道:“带我去见知县老爷。”众街役道:“你不想活了么?早晚叫你娘子拿银子赎你回去才是正事。”少冲别无奈何,只得坐等田知县回衙提点。
忽忽过了两日,时值梦中。忽听一片呐喊之声,起身看时,天窗外火光烛天,亮如白昼。心想:“莫非贼兵进了城?”便在此时,数十人抢入狱中,手执器械,嘴里喊着“弥勒降世,普救众生”的口号,看着牢役便杀,将牢房里众囚尽行释放。县衙内一片大乱,四处都有火光,喊杀声震天动地。听说北门攻破,便朝北门而去。
大街上人人奔逃走避,有的道:“通判郑一杰逃的不知去向,只苦了咱们老百姓。”有的道:“县丞合家被砍,惨不忍睹。五经博士孟承光系亚圣之后,也被害了。”未至北门,已闻金戈声刺耳,火光下映见数十名红巾贼兵围着当中一军官模样的人厮杀。那军官浑身是伤,却毫不惧怯,手中一柄刀使得出神入化,当者一触即倒。争奈贼兵蜂拥而至,双拳敌不了人多,此时已精疲力竭。
少冲以为,如师父一般有德有能的不屑于做官,在位的官吏必是腐败无能,对当官的向无好感。见这军官只身抗敌,心中一下子想到了武太公,精神大为振奋,跳入圈中,双掌齐用,一股大力鼓荡而出,将那些红巾贼一震而开,向那军官道:“贼势甚急,将军当退避三舍,再作进取。”一出口竟是太公当年的口吻。那军官道声:“好!”挥刀抢出北门。少冲殿后,又打翻了数人。那些人见他如此厉害,不敢来追。
那军官未走多远,双腿一软,差些摔倒。少冲箭步上前扶住。那军官道:“扶我到无人处。”少冲扶他到一堆草垛后,此时天已大亮,见军官胸前、双腿、腹背处都是长长的口子,好几处正往外汩汩冒血,吓了一跳。那军官道:“止血药在我腰下兜里。”少冲忙用指封住伤口的要穴,敷了金疮药,撕下袍襟为他包扎。瞧他脸色,仍是笑谈从容,油然而生敬意。那军官道:“多谢小兄弟相助,你叫什么名字?瞧你武功套路,点穴手法,仿佛武林中极有来历。”少冲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敢承谢?我叫少冲。”那军官道:“我姓萧,双名士仁,山西大同人,现是庙湾宫游击,因在邹县公干,羁縻未归。昨夜反贼妆成张翰林赚了北门,以致城破。我得速报上司,好调兵收复。小兄弟,我看你武功蛮高,随我到军营如何?”
少冲一时迟疑未决。萧士仁道:“大丈夫生而以弧矢射四方,目今天下正逢多事之秋,以我辈菲材,尚能忝列簪缨;兄弟之青年美质,拥麾持节可操券而得。若肯俯就,同往净灭妖氛,共成大绩。”少冲听了心想:“王阳明退而行侠江湖,进而为六军之帅,正是我辈楷模。武太公在世时也期望我等后辈能效力于疆场,外御夷侮,内安百姓。”当下便答应了。
萧士仁大喜,道:“咱们去见守备。”当下忍着伤痛,同少冲来到官道上,截住一辆马车,向那车主道:“我等有军情要送,你这辆马车已被征用。”不由分说,夺了马车直驱庙湾营。到了营地,见过守备。守备亦惊,忙派人快马加鞭、连夜兼程通报各上司,请调兵征剿。又叫少冲先跟着萧士仁,待有功时再论功授职。
少冲听萧士仁说做过麻贵的家丁,那麻贵总兵是援朝抗倭的备倭大将军,少冲听武太公提过。自此萧士仁每日向少冲教习弓马及行军用兵之道,这且不提。不几日传来消息,巨野、郓城、汶上、费县相继沦陷,徐鸿儒僭号中兴福烈帝,称大成兴胜元年,以玉支为国师,叶晋、黄统为左右长史,龙胜、戚晓为左右指挥,车仁、陈有德左右护军较尉,张治为冲锋将军,胡镇为破敌将军,又有都督侯五、总兵魏七等,山东、淮、徐俱皆震动。又过几日闻知,兖州营兵备道奉巡抚火牌,调登州营守备苗先,会同道标把总吴成等,领兵五千剿捕,又有徐州营王守备提一千兵奔沛县,两路兵马均受重创,兖州兵退回城中坚守。于是众人议论纷纷,有的道:“白莲教本是乌合之众,什么剪纸成人、撒豆成兵、借尸还魂,不过借了些江湖幻术,吓唬了那庸官庸吏,以致所向披靡。”
有的道:“山东武备久虚,重兵难集,且因辽事日亟,朝廷搜刮辽饷已尽,饷缺兵稀,如何平乱。虽有杨国盛、廖栋两位都司效力杀贼,屡获胜仗,但贼势终是未衰,这边奔散,那边啸聚,两都司也不免疲于奔命。”有的道:“乱贼败了徐州兵,倘乘胜取徐州,顺流而下驻扎淮安,扼阻南北咽喉,岂不糟糕?”有的道:“淮安乃南北重镇,有河漕两标重兵把守,反贼未必轻进,倒是攻取兖州以据,或南或北,可进可退才厉害啦。”
这边正在议论,早有军情传来,贼兵占据滕县,与邹县互为犄角,眼下攻打兖州正紧。朝廷着大同总兵杨肇基统山东兵征讨,又令庙湾营、淮安营两路赴援。庙湾营守备得了令旨,即令游击萧士仁领兵前往。萧士仁早已按捺不住,得了此令,欢喜万分,当日五更造饭,天亮点兵出营,直赴兖州。少冲亦披坚执锐,做萧士仁的哨官。到了半途,忽接到杨总兵的檄令,叫往攻邹县。萧士仁悟道:“邹县乃反贼徐鸿儒的巢穴,此乃围魏救赵之计。”便领兵转驱邹县。
赶了一夜,次早方抵邹县城下,扎好营盘。不久淮安营参将王必显也领兵驱至,两营会合,一齐攻城。是日战鼓咚咚,官军如潮水般涌上城去。城上也矢石如雨,中者立毙。一番昏天黑地的厮杀,直至傍晚方鸣金收兵,一加检视,官军损失惨重。
当晚萧、王二将生怕贼兵袭营,衣不解甲,亲自巡夜。到了半夜,城头射下无数箭矢,箭簇上皆系有书子,萧士仁拾起一看,所书虽异,大致相同,无非是:“苍天已死,红巾当立”、“左手有山河,右手有社稷,脚底有乾坤,实系真命主”、“白莲老祖,莲花托生,降谪凡间,普救世人”等语。萧士仁暗惊:“徐鸿儒想惑动我军心。”当即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捡视,违令者军法从事。又命人各处搜集,将所得矢书尽行烧毁,及至天明,探马来报道:“兖州贼兵已退。”二将大喜,便吩咐安守大营,静候命令。过了几日,捷报杨总兵剿灭艾山、武邑两地悍贼,已发大军,共趋邹城,众官兵以手加额,如久旱忽逢甘霖。
非止一日,杨总兵大军开到。二将忙到杨总兵军营参见。杨肇基须发皆白,仍是精神抖擞,与二人寒暄毕,道:“邹城情形如何?”萧士仁道:“贼众精锐,悉集峄山,又邹、滕两县互为犄角,城内粮草充足,易守难攻。”杨肇基道:“萧游击有何破贼妙计?”萧士仁道:“依卑职愚见,攻坚不如攻瑕,捣实不如捣虚,欲攻邹城,可先去它两翼,擒魁就不难了。总兵大人坐镇大营,牵制城中守贼,可由卑职领兵往剿峄山之贼,使其首尾不得呼应。”杨肇基闻言,抚髯哈哈大笑。众将听萧士仁计策甚妙,不知杨总兵何故发笑,都愣怔不解。
杨肇基笑罢,道:“你的计策虽妙,可惜已为人先想着了。”萧士仁正要问何人,却听营外有人禀道:“监军大人破了峄山之贼,徼获器械、马匹、钱粮无数,回营请功呢。”杨肇基离座走到营帐门口,揭帘相迎,执礼甚恭。
萧士仁眉头微皱,心想:“原来朝廷还派了个监军来监视咱们。监军大都是宫内太监充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知这监军是何等样人,竟也有奇谋。”转眼向营外看去,只见眼前一花,进来一人,那人面目清秀,凝脂里透出红霞,着紫缎披风,碎步行过,随风送来一阵浓烈的脂粉香气。
杨肇基把那监军迎到座上,自己侧立其旁。监军落座后道:“峄山贼未曾防备,被我攻了个措手不及,多作刀头之鬼,还有一小半逃回邹城。”说话也是娇声娇气。萧士仁心中道:“果然是个太监,纵有奇谋,也只是王振、汪直一流。”脸上显出桀骜的神情,目视别处。那监军看了出来,向他道:“这位便是萧游击了,听说萧游击原是大同总兵麻贵的家丁,积功升至今职,军令严肃,兵皆整练,标下三四员将领,都是能征惯战之人。想汉时卫青,起初也不过平阳侯一家奴,终成一代伟业。英雄不问出身,君之谓也。”萧士仁心想:“我是苦战沙场,因功升职,你是去势求宠,无功受禄。你逢迎善谀,可惜我不吃这一套。”口上道:“大人过誉了。”
监军又道:“兖州之围能解,萧游击居功厥伟,本监军自当秉明圣上,论功行赏。萧游击驻扎此地许久,可知城中虚实?”萧士仁道:“徐鸿儒有万余死党坚守邹城,详细虚实,卑职不知。”监军一笑,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点虚实还远远不够呢。我告诉你吧,徐鸿儒是白莲教的左护法,掌控白莲教中龙王部、夜叉部、迦楼罗部、乾达婆部、阿修罗部共五部,其党羽不下二百万。龙王部于已艾山覆灭,部首于弘志毙命。阿修罗部刘永明于武邑自立为王,也遭荡平。夜叉部溃于兖州之围。迦楼罗、乾达婆二部,一守邹城,一安滕县,总共不出二万人,什么总兵、都督都不足为惧,只有两个人最是厉害,你知道是哪两个人么?“
萧士仁汗颜道:“卑职不知。”监军道:“一个是玉支和尚,一个是跛李,两人都是足智多谋,武功高强,沙场上取上将首级易如反掌。”萧士仁心有不服,道:“魔教妖人不过借一些江湖卖艺的幻术,都是唬人的。”监军一声冷笑,道:“那却未必。游击倘若不信,敢不敢立军令状?”萧士仁见他小视自己,豪气顿生,道:“立又怎的?”当即由监军书下状子,萧士仁按了手印。杨肇基欲待劝止,尚不知如何措辞,监军已将军令状递到他眼前,道:“便请杨总兵做个公证。萧士仁倘打败二僧之一,本监军保举他为兵部尚书,倘为二僧之一打败,便以人头谢罪。”杨肇基见事已至此,也不能说什么。当下向城中下了战书,萧士仁等人回营砺兵秣马不提。
次日一早,杨肇基大军抵至城下,摆开阵势,左边萧士仁,右边王必显,压住阵脚。不久城中炮响,城门豁然而开,飞出一彪人马来,旗帜鲜明,戈甲寒威,为首一员将官,头戴红锦抹额,身穿百罗袍,坐下黄骠马,手拈钢枪。后面马上坐一头陀,身穿皂布直裰,手拄骷髅头杖,背上挂三四个葫芦。萧士仁一见那头陀,当即夹马出阵,来到杨肇基马前欠身道:“卑职先冲他一阵。”杨肇基道:“游击务必小心!”
萧士仁催马到了垓心,喝道:“来将来名?”为首那将官道:“吾乃福烈帝驾下折冲将军张治是也,天意所归,尔等还来送死么?”萧士仁横刀道:“大胆贼奴,休逞口舌,叫那跛李头陀出来,俺只与他斗。”张治气得咬牙切齿,道:“狂妄小儿,竟敢小觑我张治,打败了我再说。”催马冲上前来,与萧士仁战在一处。二人你来我往,在垓心搅起阵阵黄沙。
张治毕竟不及萧士仁武艺精熟,三十回合后,被刀劈中大腿,伏鞍而走。萧士仁大喝道:“贼奴哪里走?”夹马来追。敌阵中冲出一员战将,保着张治退回敌阵。却见那跛李夹马出列,向萧士仁道:“你便是萧士仁?”萧士仁道:“不错,正是萧某!”跛李二话不说,狂叫一声,挺杖向萧士仁头顶打来。萧士仁经过多少阵仗,一见他动手,便已料到方位,当下提刀横封,哪知那杖却朝肋下扫到,大惊之下,立即转刀以刀背挡格。甫一相接,萧士仁便觉手臂震麻,撞击声嗡嗡震耳,连座下马也惊得人立起来。这一番交手,才知这头陀果然非同小可。未及多想,头陀又一杖搂头横扫,萧士仁不敢招架,急伏鞍而走,右手还了一刀,在场上与他兜开了圈子。
若论平地上比武,跛李自是高出萧士仁多矣,但这马上功夫,跛李却大不如萧士仁。一加一减,两人斗了个难分难解。直至天黑,仍是未分胜负,两方鸣金收兵。
回营后少冲才知萧士仁想与跛李决一胜败,想那跛李杖法及身法皆诡异难测,既惊且忧,要萧士仁提防跛李鬼头杖凌空而掷,当链子枪使,还要防其离马擒拿,因此不可离得太近。又指点他如何对付跛李的伏魔杖法。萧士仁一一在意。
次日二人一见面便又厮杀,收兵时仍未分高下。少冲心中奇怪,跛李何以不施展幽冥大法而自缚手脚?到了第三日,两边观战之人愈多,将士也一起呐喊助威。二人斗到分际,跛李卖个破绽,拖杖回马而走。萧士仁大叫道:“哪里走?”驰马去追。跛李待他追近,一杖猛然回击。萧士仁已得少冲提醒,适才见他卖破绽而走,已知他欲使那“回马枪”的招数,但当回马枪真的使出来,仍是无法破解,只得挥刀挡格,如此身子前斜,再经一震,立即摔下马去。跛李随即回马一杖下劈,欲结果了萧士仁性命。
杨肇基、王必显阵前看得清楚,事在千钧一发之际,不及相救,暗叫完了。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灰影疾扑而前,卷起萧士仁滚出丈远。跛李一杖击空,陡然间飞沙走石,空地上现出一个沙坑。官兵尚在咋舌之际,张治手中小旗一挥,贼军擂动战鼓,潮水般冲杀过来,杨肇基也是一声令下,两军相接,尘土飞扬间,干戈交击、血肉横飞。官军被跛李吓得胆落,又因萧士仁之败折了锐气,且战且退,到了傍晚,双方鸣金收兵,官军损失惨重,只好退十里下寨。
救萧士仁那人自是跟随他的少冲。萧士仁眼见官军铩羽,败得如此狼狈,黯然道:“少冲兄弟,你救我作甚?还不如让我死在疆场之上,免得丢脸。”少冲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是将军教我的。将军已尽力了,倘若一遇挫折便要寻死,将军十个脑袋也不够掉呢。”萧士仁道:“你不知,我在监军面前立下了军令状,胜不了跛李头陀,便以死谢罪。”少冲听了心中有气道:“哪有这等狗官,视部下性命有如儿戏!将军带属下去见他,属下为你求免。”萧士仁摇了摇头,没奈何,只得到总兵营中请罪。
杨肇基与监军恰在营中议事,萧士仁刚进营门,监军喝令左右道:“与我拿下!”两边刀斧手迅即将萧士仁按住。监军道:“萧游击,你还有何话说?”萧士仁道:“白纸黑字书得明白,卑职并无话说。”监军道:“刀斧手斩头来报!”一声令下,两名刀斧手拉着萧士仁往外拖去。
少冲正在营外,听说要斩,也不通报,直闯入帐来,叫道:“且慢!我有话说。”监军道:“你就是今日救回萧游击的那哨官?本监军暂饶你擅闯军营之罪,有话说吧!”少冲道:“萧将军有勇有谋,乃国家之栋梁,此时正当用人之际,怎可自毁干城?”监军道:“你的话也有道理,但军法如山,本监军也不敢乱了法纪。”杨肇基插口道:“不如让他戴罪立功,权且寄下这颗脑袋。”监军娇声笑道:“倘若人人犯了错都戴罪立功,总兵大人属下岂不都成了犯人?”杨肇基顿时哑口无言。
少冲道:“那你是不肯饶他了?”监军啧啧连声道:“哎哟哟,本监军不饶他,你要怎的?”说这话脸上尽是娇柔嬉笑之态,似乎浑不将萧士仁生死放在心头。萧士仁道:“少冲兄弟,不得对监军大人无礼!这是我应有之罪,与旁人无干。你已两次救我,我萧士仁无以为报。你……你回去吧!”说罢闭目待死。
少冲无话可说,暗自叹惜,又觉眼前这监军甚是可憎。那监军却笑嘻嘻的看着他,得意之甚。正在这时,探子进营向监军密报军情。监军听了,似乎早有所料,微笑着听探子附耳说完,才道:“萧士仁将功折罪,刀斧手,放了他吧。”这一下闻者无不惊奇。萧士仁不解道:“我有什么功?”监军道:“巡抚赵大人遣都司杨国盛、廖栋大破贼党于沙河,攻拔滕县,邹城乃成孤立。萧游击当然有功。”众人脑中转了一圈,这才明白,原来监军激萧士仁与跛李头陀缠斗,吸住邹城守贼视线,做出官军着力攻打邹城的态势,却将精锐转攻滕县,乃声东击西之计,这事连杨肇基也瞒过了。
监军道:“跛李武功远在你之上,但本监军给他射去一封箭书,说魔教妖人个个无能,跛李头陀尤其饭桶,单凭马上功夫,敌不过我小小一个游击萧士仁,跳梁小丑能卷什么大浪?你想那头陀心高气傲,必定不服,他与你相斗,果然只在马上使杖法,如此正好旗鼓相当。那徐鸿儒求胜心切,自将滕县置若罔闻。虽有今日小胜,却不免将来大败。”
杨肇基手捋苍须道:“监军神机妙算,何愁贼党不灭?”这句话出自肺腑,却并非谄媚。
少冲听他讲解毕,心中那个疑团终于释然了,对这监军由憎转敬,与萧士仁相视一笑。又听监军道:“你们别高兴太早。徐鸿儒自知穷蹙,必作困兽之斗,弄不好让他脱笼而去,要抓他可就难了。”杨肇基道:“我军筑起起长围,断其外援,俟其粮尽,必将投降,而我军可不伤一兵一卒。”监军道:“此计甚妙,就这么办。”杨肇基自命人筑围不提,当晚各归营寨。
且说次日城中有大队人马出城。杨肇基领兵对阵,王必显居左翼,萧士仁为右翼,自与监军居中军,远远见贼军甚是齐整,也分三队,中军竖一大纛,上书九个金字:“冲天上将军东平王徐”,旗下三沿黄罗伞,罩着一人顶盔贯甲,外披锦袍,胯下金鞍白马,背后四个恶汉卫护,料是徐鸿儒。左首青鬃马上坐着一大和尚,料是玉支。右首黄骠马上正是跛李头陀。两翼又有许多员大将,颇为整肃。后随一班游兵,左首引军旗上大书:“折冲将军张治”,右首引军旗上书:“破敌将军胡镇”,各领着十数员牙将,两边弓弩手射住阵脚。
杨肇基暗赞:“白莲教倒也颇善治军。”口上叫道:“徐鸿儒,你富甲地方,何妨酒食逍遥,乃必结党谋反,自寻死路,这是何苦?”徐鸿儒道:“朱明气数已尽,天下将乱,杨元戎智勇双全,何不弃暗投明,倒戈过来,效命于本王麾下?他日也不失开国元勋之位。”杨肇基道:“邪魔外道,终究难成气候,早些投降,免遭九族之诛。”说罢杏黄旗一挥,擂鼓催战。徐鸿儒道:“杨元戎执迷不悟,难免先有杀身之祸。”一声炮响,徐营中胡镇、张治飞马出来。这边萧、王二将接住厮杀,四马扬尘,八臂齐摇。
战有四十会合,萧士仁兜回马正遇着胡镇,猛翻身一声大喝,胡镇的马被他惊得失蹄,几乎将他掀下马去。跟着左肩为刀刺中,负痛拨马而回。萧士仁打马追赶,那边陈有德抢出挡了几刀,掩着胡镇回营。杨肇基趁势令官军分左右两翼扑上,徐鸿儒见势不妙,剑尖指着官军队里,喝声:“疾!”就见凭空卷起一阵怪风,吹出大团浓烟,烟中似有无数狼豺虎豹,张牙舞爪蜂拥而来。官军战马见了,无不战栗惊走。杨肇基、萧士仁、王必显等人亦自骇异,不知如何是好。忽听监军尖声叫道:“那是敌人的幻术,大伙儿不要怕。捉住徐鸿儒有赏,退者斩。”只见监军带住马,令手下斩杀退回的官兵。
杨肇基略定心神,急令弓弩手万箭齐发,又有三千神铳兵发出子母弹,弹箭密雨般向烟中射去。待烟散去,场地上人仰马翻,血肉狼藉,原来那些狼豺虎豹都是猪马犬牛彩绘装扮,几可乱真。此时徐鸿儒等人已领兵退回,城门紧闭。杨肇基只好收兵回营。
次日城中跑马而出两员女将,长发垂髫,尚未及笈,号称“黑白双雌”,也在营前讨战。
萧士仁正要领战,都司彭万丰道:“萧游击连日劳累,两个乳臭未干的女贼交由末将料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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