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奇道:“大哥,小楼既不愿离开,你也不要勉强。依小弟之见,小楼还是留在镖局较为稳妥。”

苏纪昌“哦”了一声,不大明白。

高士奇道:“倘若小楼在途中被铲平帮的人劫去,借以要胁镖局,不但小楼凶险,且于我局大大不利。”

苏纪昌点点头,觉得他言之有理,便道:“小楼,你先回房。”又叫武名扬相送。苏小楼在武名扬牵拉之下才不情愿的离去。

苏纪昌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叹口气,向谭、施、易诸镖师道:“如今情形,铲平帮是非夺镖不可,咱们又不能坏了镖行的规矩,把镖拱手相让。看来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谭镖师道:“镖头但请放心,咱们既干了这行,早就想到了这一天。杀人不过头点地,又有什么害怕?何况他们未必能得逞。”

苏纪昌拍了一下他肩膀,由衷的道:“好样的!”

易镖师道:“就算保不住镖,最多十倍赔付镖头罢了。”

苏纪昌点点头,道:“咱们邀了数位武林中名头甚响的人压场,铲平帮再猖狂,总会知难而退,不过咱们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众人均觉此话有理,点头称是。

苏纪昌见两个乞丐还不离去,便道:“两位若不想受池鱼之殃,速速离去为是。”

老丐道:“贵宝号开八宝粥宴,关门谢客,不知可有我老叫化儿的座位?”

谭镖师脾气火爆,听了此话,再也耐不住,掣出大刀,喝道:“臭叫化儿不知天高地厚,你信不信我一刀把你剁了?”

老丐闭目养神,并不答言,不久鼾声大作,竟在阶前睡起觉来。谭镖师怒不可遏,便欲动手。

苏纪昌拦住,道:“不可莽撞!”转头向老丐道:“老前辈来去自便,苏某无暇相陪,当吩咐厨上多备两份八宝粥。还请前辈另换一外休息。”见老丐动也不动,又说了一遍,仍见不动,便道:“老前辈果然睡着了,得罪!”当下命两人把他抬到院中一快青石板上。老丐兀自鼾声不断。

有人报称:“钱老太爷、陈大侠两位客人到了。”苏纪昌和众镖师忙到大门迎接。

少冲蹲在老丐身边,轻声问道:“师父,咱们真要喝了腊八粥才走么?”连问两声,不见师父回答,又见他睡得正香,不忍弄醒。只得坐着等师父醒来。

只听朗朗笑声响起,苏纪昌引着两个客人直奔客厅而来,走在前面是一个身穿玄袍的老者,身材枯瘦,双目犀利如鹰,后一位是个中年人,灰袍直裰,也是精神抖擞,到大厅上主客仍不住寒喧。

过了一会儿,有人报:“段镖师回来了。同行还有两个和尚。”

苏纪昌先是一喜,待迎至中门,见段镖师后面是两个年轻的僧人,便问:“这两位大师是?”

段以方道:“同悲长老看了请帖,说腊八之日,寺中有祝圣法会,难以脱身,故遣两个弟子庆盘、庆余回拜。”

苏纪昌虽有些失望,仍执礼甚恭,请到客厅奉茶。由高土奇作陪,扯些江湖闲话。

苏纪昌把段以方拉到无人处,问道:“你去黄河帮,见到刁帮主了没?”

段以方道:“见是见着了。刁帮主见了请帖,说是已应了伏牛山黑风寨之邀,去那里喝腊八粥。”

苏纪昌点点头,心想:“听说黄河帮已并入铲平帮,刁帮主不受邀请,说什么另有约会,无非托辞罢了。”想起往日走镖,没少往各山头水泊送礼,因出手大方,为人豪爽,生意场上倒交了不少的朋友,早知这些朋友只会见钱眼开,一旦危及自身,置身事外唯恐不及。世态炎凉如此,也别无奈何。

天色渐晚,仍不见黎镖师回来,苏纪昌来到镖局之外。朔风虎虎,漫卷沙雪。街上行人稀少,店铺都早早打烊关门。苏纪昌回头盯着门额上金字招牌看了许久,又瞧瞧半空飘扬的镖旗,心中无限感慨。

不觉间一只手搭在肩头按住,见是副镖头高士奇。苏纪昌握着他手,道:“老弟,不知咱们的招牌还能挂多久。为兄已生退意,待此番事了,就金盆洗手,退守田园,中原镖局的事就交给老弟一手料理。”

高士奇道:“中原镖局没有大哥,就不是中原镖局了。咱兄弟说什么也要撑下去。”苏纪昌从高士奇眼中看到了坚定,又长了不少信心。

便在此时,两人都听到朔风中夹杂隐隐马蹄之声,对视一眼,心中均想:“回来啦。”再听一会儿,忽觉不对,马蹄声越来越响,杂有吆喝呼哨之声,地面竟也跟着震动起来,看来来者人马颇众。

二人几乎同时出口:“铲平帮!”当下急回局里,关上大门。

刚好迎着施、易诸镖师、趟子手来问发生了何事,苏纪昌道:“诸位兄弟不必惊慌,多半是匪徒打家劫舍来了。”当下点派人手,持械守住镖局四周要处。

回到客厅,见钱、陈和两个少林和尚面露惊讶的神色。苏纪昌道:“不瞒诸位,在下邀约诸位前来,名是喝粥,实是助拳。”

钱、陈和两个少林和尚相对视一眼,六合刀钱丰道:“其实钱某早有所料,苏镖头请客,绝非喝粥这么简单。何不早说?不知踢场子的是谁?”

就听外面马嘶人喧,跟着传来门破的响声。有人大声喊道:“姓苏的,速速交出玉箫,否则铲平你中原镖局。”

众人飞身奔出,从撞破的门洞看出去,无数的人马驰骋,看来来人着实不少。

高士奇叫道:“腊月初九才是最后期限,各位是否心急了些?”

外面的人道:“早交出是交,迟交出也是交。不如早交为妙。”

“太极推手”陈太雷道:“俗话说得好,和气生财,不知阁下苏镖头讨何物事,大伙儿坐下来了谈不好么?”外面那人道:“你是谁?似乎不是镖局里的。”

话音刚落,墙头已跃落一人,只见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俨然一个渔翁。他一现身,立即有两位镖师腾上墙头,将他夹在中间,刀棍齐施。那渔翁笑声中,在墙头闪跃腾挪,如履平地,两镖师的刀、棍碰不到分毫,

再过数回合,渔翁一掌击在持刀镖师手腕上。那镖师脚下未稳,栽下墙头。另一持棍镖师一力独撑,不久也被渔翁飞脚踢中后臀,跌了个猪啃屎。

另一个镖师见状大怒,飞身腾高向渔翁扑去。忽见渔翁揭斗笠和他掷去,那镖师人在半空,被斗笠撞中胸口,当场坠地气绝。斗笠却弹回了他手中。

那渔翁笑道:“山人我江中钓腻了,来旱地试试手气,没想到一下子就钓到了狐狸。”

死者正是“钻天狐狸”胡云。

钱、陈等人暗惊:“这渔翁身手如此了得!”已猜到他是狂风堂堂主,绰号“愿者上钩”的姜公钓。

钱丰道:“阁下可是外号‘愿者上钩’姜老爷子?”

那渔翁道:“不错,正是老夫。钱老爷子不在家含饴弄孙,也来淌这趟浑水,莫非也是心甘情愿上我鱼钓?”话中之意,直是讽喻钱丰自寻死路。

钱丰忍住怒气问苏纪昌道:“适才姜堂主提到什么玉箫,究竟怎么回事?”

苏纪昌道:“半年前苏某接了一趟镖,镖主交了定金,言明三个月后即来取走,如若逾期未领,每日都有花息,直到领取之日连镖银一并支付。如今三月之期已过,镖主尚未领取。而这位姜堂主,坚口说此镖就是他铲平帮丢失的玄女赤玉箫。非让苏某交给他不可。”

陈太雷道:“原来如此,不知姜堂主如何证明此镖就是贵帮丢失的玄女赤玉箫?”

姜公钓道:“我帮也是道听途说的。不过盗箫之人将赃物藏于镖局,掩人耳目,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忽听外面有人咆哮如雷道:“姜大哥,跟他们废话什么?大伙儿冲进去,将中原镖局翻个底朝天,不信找不到。”说的是一口山西腔调。

话音甫落,镖局大门啪的一声倒塌,现出一个豹眼虎鼻、燕颔环须的猛大汉。几名护院围上去,只见他挥舞一对板斧,冲杀进来,无人可挡,口中兀自骂道:“直娘贼!乐子还怕你不成?”

姜公钓道:“三弟,且忍片刻,苏镖头若肯交出玉箫,咱们化敌为友,还要向中原镖局陪礼道歉哩。”

那大汉是迅雷堂堂主鲁恩。当下收了斧,道:“乐子听大哥的。”退到门外。

能让铲平帮两大堂主同时出动,可见事情非同小可。

钱丰道:“姜堂主仅凭道听途说,就认定是玄女赤玉箫,未免太过武断。”

姜公钓道:“苏镖头把镖拿出来看看,便知端的。”

苏纪昌道:“不行!镖在未交与镖主之前决不能给外人看到。这是镖行千古不变的规矩。就是苏某,也不敢启封一瞧。即便真是铲平帮之物,姜堂主也该向镖主索取才是。”

钱、陈二人点头,都道:“不错!”

姜公钓道:“难道镖主一日不取镖,我帮就等一是;镖主一年不取,我帮就等一年?镖主永远不取,玉箫莫非就此成了中原镖局之物?何况此系贼赃,苏镖头接镖之时就该查个明白,如今窝藏赃物,也是一项罪名。”

钱、陈二人听了,又点头道:“不错!”

苏纪昌道:“镖里究是何物,你我都不知道。堂主就说是赃物,未免言之过早。”

姜公钓道:“苏镖头说出镖主是谁,我帮去向他追讨。”

那知苏纪昌道:“对不起之至,为镖主身份保密,也是我镖行的规矩。”

姜公钓怒道:“什么狗屁规矩,也该改改了。镖头执意不交出,未免让人怀疑苏镖头有霸占之嫌。”

苏纪昌哈哈一笑,道:“苏某又不会吹箫,要这没用的玩意作甚?”

姜公钓胸中一起一伏,显是忍了极大的怒气。说道:“当真敬酒不吃吃罚酒。莫非中原镖局变成一片坟物场,你才肯交出来?”

苏纪昌胸一挺,道:“其他人既不知情,也不能作主,姜堂主要取就取苏某的性命好了。”

高士奇闻言一惊,拉着苏纪昌胳膊道:“大哥,千万不可轻言生死。你还以为铲平帮杀几个人就善罢甘休么?”

钱丰道:“苏镖头,规矩也是人定的,变通一下无妨。不如把镖启开瞧瞧,也好让铲平帮死心。”

陈太雷也道:“如此也好,若真是铲平帮之物,可见镖主乃是江洋大盗,跟江洋大盗不必讲什么江湖规矩。交还玉箫,还可免了窝赃的罪名。”

苏纪昌脸一沉,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苏某有此先例,以后别想生意上门。‘中原镖局’的招牌不用别人砸,也砸在自己手中。”

姜公钓冷冷一笑道:“苏镖头宁要招牌,不要脑袋。可别我等狠辣。”说罢打一声唿哨,墙头、屋顶跃上无数黑影,镖局四周都传来打斗之声。月黑风高,瞧不请方位。

姜公钓迳奔苏纪昌而来。掌风虎虎,逼得苏纪昌连连后退。高士奇过来相助,未及数合,被姜公钓一掌拍中左肋,肋骨折断数根,卧地不起。

庆盘、庆余其时尚在犹豫,这时见伤了人,一左一右攻向姜公钓。少林拳法乃外家拳法之集大成者,二僧功法尚浅,仍颇具威力。姜公钓一时之间难脱纠缠。

这边鲁恩使三十六路开山斧法与谭、易诸镖师恶斗,大呼道:“脖子伸过来挨乐子一斧,瞧瞧一斧子能否砍下你的狗头。”他被数人围攻,竟毫不惧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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