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 二十五

过了一会儿，就听小丁冬又说道：“四哥，今天几号儿？是不快到咱开工资的日子了。”“还没到呢，差两天，今天才六号儿。我的工资还没开呢，好像还得跟你一块儿开。”“真快哈四哥，一晃一个月又要过去了。”小丁冬放下筷子，掀起背心儿，拍着肚皮说道。“吃完了，小犊子？”“我都吃撑挺了。”“这小犊子呀，先把饭盒放边儿上吧，上来躺会儿歇歇吧。”“行。”小丁冬说着把饭盒盖好放到了一旁，然后躺到了我的身边。我翻过身来，爱抚着小丁冬的肚子，又说道：“小犊子，今天都干啥了，累挺不？”“还能干啥，洗扒离籽，晒扒离籽，放水送水，扛跳板，倒腾架竿儿，捡破铁丝子，捡烟头，就干这些，累倒不累，东一趟西一趟可也没闲着。”小丁冬说着话，弯起一条腿靠到了我的身上。“不累好哇，等会儿咱俩打会儿羽毛球儿，再上车间冲个澡儿去，行不？”“行，冲完澡你再帮我按摩按摩呗四哥。”“这小犊子上瘾了，一天不按都不行。”“要不咋说你好呢？别人谁能天天给我按摩呀？”“这小犊子”说完我轻轻的吻了一下小丁冬的小脸蛋儿。小丁冬没再说什么，一只手放在我的胳膊上，一只手放在我的手上，随着欢快的歌曲有节奏地打着节拍，吹起口哨来。两个人就这样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听着清脆婉转的哨声和歌曲，倍感温馨。

又过了几天，当我来到工地时，工人们已经走了，只剩小丁冬一个人躺在窝棚里听录音机呢。见我来了，小丁冬懒洋洋地说道：“四哥来啦？”“来啦，这小犊子呀，你可咋整？这几天咋变的这么蔫吧呢？”我坐到他身边，扶着他的腿说道。“闹心呐，四哥。”小丁冬叹了口气说道。“闹心？是因为干活闹心呢，还是因为没开支闹心呐？”“干活儿闹心，没开支也闹心，干啥都闹心。”“干活又跟人吵架啦？”“就跟瓦匠拌了几句嘴。”“你呀！主要还是因为没开支闹心。不开支就没动力，干啥都没劲儿。这老板也是的，也不上这儿来了，咋回事儿也不说，是叫人心里挺闹挺。”“四哥，老板今天来了。”“来啦？我连着堵他三天都没堵着。今天他总算来了。他给你开支了吗？”“还开支呢，我就问他一句工资的事儿，他就炸了，没把我气死。”“那你咋问的呀？”“我说：老板呐，这个月的工资多咱开呀。就这一句话，他腾的一下就站起来了，吹胡子瞪眼睛地跟我喊上了？整个你那点儿钱忙啥呀？差不了你呀。你看我这都忙成啥样儿了，往后再说吧。说完了急急忙忙的连头也没回，夹个包儿就走了。当时都给我整蒙了，我还纳闷儿呢，我就问问多咱开支，也没说别的呀，你看他那样儿，一寻思我就来气。”小丁冬坐起身来说道。“你当别人面问地呀？”“没有哇，当时窝棚里就我们两个。他在这儿坐着，我在这儿坐着。我还怕有人不好说话，趁没人的时候，偷摸儿问问他。没成想，他会这样。”“那他当时高兴吗？”“看不出来他高兴，也看不出来他不高兴。四哥，咱就问问他多咱开工资。还用得着看他高兴不高兴吗？”“小犊子，人要是高兴的时候，啥事儿都好说话嘛。看他这样好像是不太高兴。我寻思呀，可能是又有啥事儿了，又不好跟你说，要不然他不能连个原因都不说，就那么急急忙忙的走了。”“工地上他是最悠闲的人了，天天夹个小包儿晃晃地，能有啥事儿？”“他到底有啥事儿我也不知道，我这是猜想啊小犊子，你看呀，咱们头一个月没干活儿的时候，他一整就好几天不来，一整就好几天不来，那不就是因为有事儿吗？咱们开工以后呢，一般情况下他都是隔个一两天就来看看，有的时候还天天来瞅一眼待一会儿，最多不会超过三天不来。这就是我为啥连着三天都来这么早堵他的原因。你寻思寻思小犊子，看四哥说的有道理没？”“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四哥没说错吧。”“那有啥事儿就说呗，跟我喊啥呀？冲我发啥脾气呀？”“小犊子，你是干啥的？我是干啥的？咱都是干活的，他能跟咱说有啥事儿吗？”“不说啥事儿也行，那也别吹胡子瞪眼冲我喊，我又没咋地他，干嘛平白无故地挨他一顿说呀”“他不是老板吗，就说你啦，你有啥招儿吧，你还能说他呀。”“当时都把我造蒙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人都没影了。要不然，我非得跟他说道说道不可。老板咋的老板，老板我也不怕，把我整急眼了，我管他是谁，我照样擂他。”“这小犊子呀，怪不得老板咋跑那么快呢，看样子，他比我还了解你呀，知道你啥样儿，也怕挨揍。唬劲儿上来了，天不怕地不怕呀，我拿你都没辙呀。”小丁冬歪脖瞅着我没言语，嘴角却一咧，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然后又低下了头。“行了小犊子，算了吧！等老板再来呀，你也别再问他工资的事儿了，先等一等，看看情况再说吧。”“哎”小丁冬叹了口气不再言语。“你呀，饿了吧，快吃饭吧。”说着我把兜子拎了过来取出饭盒递给小丁冬。小丁冬接过了饭盒儿又说道：“四哥，你说老板能不能像五车间那伙儿似的？现在不给开工资，等到年底一块儿开。平常谁要用钱，就管老板借，到年底再扣。”“你又是听白天看堆那小子说的。”“嗯呢我今天问他了，他说他们不是一个月一开。你说咱们老板能不能学他们呢？”“这个，我也不好说，不过呢，我觉得吧，他要是学他们的话，你要问他，他能跟你说呀。可他啥也没说，我感觉可能性不大。”“我也寻思呢。他要是这样的话，第一个月就不应该给咱开工资，就得跟咱说先欠着，年底再开吧。可他没这样说呀，我也感觉不太可能。这死老板呐，到底咋回事儿呢？”“行了小犊子，别想那么多了啊，快吃饭吧。”不想了吃饭，给我带点啥好吃的呀？四哥。”“你自己看吧”。“绿豆芽炒韭菜，连块肉都没有，又是在宿舍带地。”小丁冬打开盒盖儿说道。“嗯呢，在那儿跟张叔唠了会儿嗑，等他炒菜来地，要不能来晚吗？”“我还寻思呢，四哥又有啥活动了，咋还没来呢？”小丁冬吃着饭说道。“这几天还真就没啥事儿。小犊子，刚才我来的时候我看车间南墙都粘完了，车间西墙粘了吗？”“没有呢，南墙也是刚干完地，还没验收呢，现在就剩西墙了。”“验收也是走过场，看一眼就拉倒了。”“嗯呢，这几次验收都是到这块儿看一眼，啥也没说就走了，都合格儿。”“小犊子，你吃饭吧，我躺一会儿，等你吃完饭陪我上工地溜达溜达看看去。”说着我躺到了铺子上，“你自个儿去吧，我怪累的不想去了。”“那不行，必须得陪我去，要不然你个人在这块儿又该胡思乱想了。跟我出去溜达溜达散散心，回来咱俩再下几盘棋，然后上车间冲个澡儿，回来咱就按摩睡觉行不？”“好吧。”就这样，等小丁冬吃完饭后两个人便勾肩搭背地上工地溜达去了。

又过了两天，这天下午四点多钟，我顶着小雨来到了工地。窝棚里只有小丁冬一个人盖着大被静静地躺在铺子上。他见我来了，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地坐起身来说道：“四哥，这么早就来啦？”“是呀，我看这雨干下也不停，咱们肯定干不上活儿，还得是你一个人在这儿呆着，我寻思这几天咱没开支，整地你这儿情绪一直都挺低落的，怕你一个人没意思，在这儿胡思乱想，就早点儿来陪陪你。”我说着话，挂完雨衣坐到了小丁冬的旁边，“四哥，就你好，谢谢你呀。”小丁冬拉起我的手笑道。“这小犊子呀！”看着头发有些凌乱，脸色也不太好的小丁冬我又说道，“这是咋地啦？今天也没咋干活，瞅你好像是累地不像样似的呢？一点儿精神也没有。”“没咋地，就是上午跟百信取七O一胶回来的时候赶上下大雨浇透了，浇的呱呱湿，全身都湿透了，现在有点难受。”“是不是感冒了？我看看。”说着，我凑上前轻轻的摸了一下小丁冬的额头。“这么热呀，你发烧了小犊子。我说刚才你握我手的时候，感觉你的手那么热乎。”说着话我又将手伸入小丁冬的背心儿里，“哎呀，身上也这么热，怪不得盖个大被。吃没吃药哇，嗯？”“还吃药呢，哪来的药哇？到现在我连中午饭还没吃呢。”“咋会这样呢？老板不知道你感冒吗”“他也没来呀?就百信个人来的，再说当时浇完地时候还没咋地呢，下午才开始难受。”“他们啥时候走的？”“上午下大雨到中午也没停，马工看干不了活儿，就让他们都走了，下午雨稀稀拉拉的还是没停。谁也没来，张叔也没给我送饭来。”“这些人呐，真是的，叫我说他们啥好呢，来先吃饭吧小犊子，饿坏了吧。”说着我拿过兜子取出饭盒打开盒盖儿，送到小丁冬的面前，小丁冬接过饭盒儿，一双丹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一眨不眨。“看啥呀小犊子？吃饭吧。吃完饭你躺着，我回家给你取药去，吃完药睡一觉就好了。”“四哥，你真好。”小丁冬哽咽地说着，两行泪水流了下来，“这小犊子，看你呀，这是干啥呢？”说着我上前轻轻的擦着他的泪水，爱抚着他的小脸儿又继续说道：“没啥大不了的事儿，别这样啊，来，四哥亲一下。”说完，我重重的吻了一下他的双唇，又笑道：“好了小犊子，快吃饭吧。”小丁冬这才吃起饭来。见状，我的心才感觉轻松一些，于是躺到了铺子上，静静的看着他吃饭。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小丁冬说道：“四哥，我不想干了，我想回家。”“啥玩意儿？不想干了，咋不想干了呢小犊子？”我忙坐起身来问道。“四哥，我干够了，我就想回家。”“这小犊子呀，你可咋整？是不出来时间长了，想家了？”“是有点儿想家了，真想回家看看。”“头一次出门儿，又是一个人，这点我能理解，可你总不是因为想家才不干的吧？”“四哥，这些天我就闹心，我老闹心了。就晚上你来还好点儿，一到白天，我就成的闹心了。让我干啥我都烦，我真干够了，就想回家。”“那你回家咋整啊？不想挣钱供你哥哥上学了？”“我回家呆两天再回来，叫我老叔再给我找份工作。”“那你跟老板说了吗？”“没有呢，先不跟他说，四哥，还得你帮忙。”“帮啥忙呀？”“你明天回家帮我给我老叔打个电话，叫我老叔找个理由把工作辞了不干了。”“那你老叔问我，你咋不干了呢，我咋说呀？”“你就说我在这儿干的闹心，早晨吃凉饭不说，还吃不饱，成天吃的也不好。不算你带的啊四哥，这是咱俩的交情。单说老板地竟是汤，也不顶饿。干干活就饿了，成天净饿肚子干活儿，有时候饿地直迷糊。还有白天干活呢，老板又直埋怨说我干面子活，架子工，瓦匠又找我毛病，给老板打小报告坏我。加上这两天又感冒，又发烧，难受死了。我实在不想干了太闹心了。叫他找老板说个别的理由，千万别说这些，看老板不愿意。”“那好吧，那你老叔电话是多少啊？“”我给你写上”。小丁冬说着放下筷子就要拿旅行包。我忙说道：“不忙，小犊子你先吃饭吧，吃完饭再写赶趟儿。”“那也行。”他又坐下拿起筷子说道。“小犊子还挺麻烦的，要不这样吧，你可能是想家想的，你跟老板请两天假回家看看，呆两天再回来，你看行不行？”“那不行，我走，一天也不想再干了，闹心死了。要不是有你，我早都不干了，还能挺到现在。叫我老叔把这份工作辞了，再给我找个地方。四哥，到时候我回来看你来啊。”“哎呀，这小犊子，我真拿你没办法。你想走就走吧，到时候别忘了回来看我就行。”想到老板曾经说过的话，我也挺失望，因此也不再阻止小丁冬，很无奈的说道。“四哥，我真有点儿舍不得你，这块儿就你对我最好。”我无奈地看着小丁冬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可心里却好像翻了一个个不是滋味。“四哥，我吃完了。”小丁冬收拾着饭盒说道。“吃完，那你再躺一会儿吧。看你还热不热了。”我说着上前摸了摸小丁冬的额头。“还是挺热，小犊子，你躺下睡会儿吧，我回家给你取药去”。说着我站起身来，“不用了四哥，没事儿的。我把我老叔家电话给你写上吧。”小丁冬说着拎过大旅行包取出本儿和笔，写了一个电话号儿和他老叔的名字，然后撕下来递给我又说道：“给你四哥，这就是我老叔家电话，下边儿是他名字，告诉他千万别说我刚才说的那些，叫他找个别的啥理由，把工作辞了。最好明天放下电话，就找老板辞喽，越快越好。”我又看了一下手中的纸片儿说道：“好吧，这小犊子呀，走就走吧，走了也好。”“四哥，别怪我，我是真干够了，一天也不想在这儿干了。”“好吧，要不我现在回家给你取药去？直接就给你老叔打个电话行吗？”“不用了四哥，外边儿还下雨呢，我没事儿的，你陪我睡一觉就好了。”小丁冬上前搂着我的肩头说道。“那好吧，我就不回家了，陪你睡觉。”“四哥，你真好。”小丁冬说完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的双唇，就这样两个人挡好窝棚门儿，挂好蚊帐，铺好被褥，早早地就躺下了。

不一会儿，小丁冬沉沉地睡着了，可我却睡不着，看着他那张清秀的小脸儿，我心疼地吻了一下，把他搂得更紧啦。外边儿的雨依旧下着，打地窝棚哗哗啦啦地直响，轻轻地爱抚着他那有些发热的身体，心想：这个小丁冬呀，可咋整？真舍不得叫他走。这帮人也是的，跟一个孩子叫什么劲。小丁冬也是，咋就不听我的话呢？我该怎么办呢？劝他留下呢，还是叫他走呢，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也睡着了。夜里我被雨水淋醒了，原来外边又下大雨了，而且风也不小，把挡窝棚门的苫布给刮开了。看了一眼熟睡的小丁冬，我忙起来去挡窝棚帘儿。就在我挡帘的时候，身后传来小丁冬的咳嗽声。挡好窝棚帘我就急忙钻进被窝儿，摸了一下小丁冬的额头，感觉还是那么热，这时他又咳嗽起来。哎呀，这小犊子先头儿还只是发烧，现在又咳嗽起来，这样下去不行呀，我得回家给他取药去。这么想着我悄悄的坐起身来，穿好衣服，又给小丁冬盖好被子，这才穿上雨衣回家给小丁冬取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