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中午,师母和慧敏一下就把四张桌的菜单送到了后厨房。接到单子,师傅嚷嚷着叫每个单子先做一两个菜,哪个菜快就先做哪个,哪个菜简单就先做哪个。难一点的就由师傅来做。四个单子,每个单子上都有一样凉菜,于是我照常改了两个家常凉菜,一个肉冒拉皮,一盘金针蘑拌黄瓜。然后我又改尖椒干豆腐这道菜,在改干豆腐的时候,就听师傅突然喊道:“改啥呢?”“尖椒干豆腐。”我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怒目圆睁的师傅忙答道。“谁告诉你尖椒干豆腐这么改?”师傅又喊道。“三小子不都这么改吗?”我答道。“看他干啥,重改。”师傅喊道。一听师傅这么说,我竟一时不知怎么改好啦。这干豆腐叫我咋改呀,自从来饭店到现在,尖椒干豆腐是个最常见的菜,三小子改刀时干豆腐始终改的都是菱形块。前两天我改这道菜的时候也是这么改的,师傅也没说啥呀,今天这是咋的了?就在我想问题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屁股好像挨了一下,我抬头一瞅,师傅瞪着眼又骂道:“快改呀,傻愣着干啥呢?蒙啦?”“咋改呀师傅?”我小心地问道。“瞅你这傻样。改条,改条会不会?”师傅大喊道。我应了一声便赶紧将改好的菱形块干豆腐收拾到一边的碗内,又重新拿出一张干豆腐铺在菜墩上。我拿着刀正想着怎么改时,又听师傅吼道:“你今天咋地啦?比比划划的那手不好使了?大脑穿刺啦?还是得小儿麻痹了?快改呀。”他这么一叫骂,我更是不知如何下刀啦,气的师傅上前一把夺过菜刀:“起开吧你呀。”说着把我推向一边,卷起干豆腐同时又叫道:“瞅着点蠢货。”不一会儿师傅就改完了,把刀往菜墩上一摔又喊道:“快改尖椒,滚刀块。”于是我又从菜架上赶紧拿了几个尖椒用抹布擦了擦麻利地改了起来,改好后,我将菜盘往师傅旁边的案板上一放,又开始改菠菜炒肝这道菜。菠菜改完了,找猪肝却没有了,于是我冲师傅喊道”“师傅没猪肝啦。”“啥菜还要肝呀?”师傅边炒菜边问道。“菠菜炒肝。”“没肝早干啥啦?昨天列单子为啥不写上。”师傅喊道。“昨天我看时还有肝呢。”我又说道。“有肝还不快点找,找去呀蠢货。”师傅炒着菜又骂道。我放下菜刀又上冰箱里,货架上找了一圈,因为我记得是有一块肝。我早上明明拿出来了,哪能找不着呢,急得我更记不准到底是放哪啦,找了半天也没找着,只好对师傅说:“师傅找不着了,咋整呀?”“你个大傻子,自个放的东西自个放哪不知道,快改别的菜。”师傅骂着咣咣的敲了两下炒勺。不一会儿师母跑来了,“上别人家借块猪肝去。”师傅喊道。“借多些呀?”师母问道。“借点就行。”师傅又喊道。“多借点师母,还有一个熘三样要肝呢。”我改着菜忙说道。“不用了,熘三样都做完上去了,借点就够了。”师傅喊道。什么?气死我了,这不是有肝吗,明明叫你给做了,你不告诉我,你还骂我,真是岂有此理,我心里这个气呀,可又有啥招呢。只好闷闷地又去改下一道菜,地三鲜。正改着,一股焦糊味传来,同时又听师傅喊道:“小陈,快把大鹅炖土豆拿下来,糊了没闻着哇?叫你看着点你干啥呢?顾东不顾西顾头不顾腚,啥也不是。”我急忙放下菜刀去端高压锅,由于着急竟忘了拿抹布垫着点锅把手,结果把手烫了一下,于是我赶紧吹了两下手,又去找麻布,师傅看见了又骂道:“快点呀,磨磨蹭蹭的。娇里娇气还是爷们吗。搁凉水冲一下,盛的时候别抢底盛。快点呀,这蠢货,气死我啦。”“听见啦。”我也有点生气地喊道。“喊啥,你还来劲了。”师傅又骂道。我没敢再言语,边干活边想:你什么时候告诉我看锅啦?哎,啥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无奈地打开锅盛着里面的菜,然后端给早在一旁等着的师母,师母抓了点香菜轻轻的撒在了上边,我又拿了几个小匙往小盆里一插,师母这才端着盆走啦。于是我又接着改我的地三鲜,刚改完土豆子,还未等改茄子呢,又听师傅喊道:“小陈,上外边勾勾炉子,好好透透,这灶下的死灰太多了,这火都上不来。”“等一会儿,我改完茄子地。”我忙说道。“叫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我只好放下菜刀又朝外边跑去,可我跑到外边灶坑前想勾炉子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忘拿炉勾子啦,只好又调头往回跑,来到厨房,师傅就问道:“勾了吗?这么快就回来啦。”“忘拿炉勾子啦。”我低声说道。“你是不是又蒙啦,嗯……”我无言地拿起炉勾子又一次跑出厨房,待我勾完炉子回来的时候,师傅还在骂着。哎,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又接着改起菜来。
整个一个中午饭口,我就是在师傅的叫骂声中度过的,当师傅炒完最后一道菜以后,丢下炒勺,甩下一句刺耳难听的话又上外边凉快去啦,看着厨房里乱糟糟的一切,我真有点受不了啦。坐在小凳上我心想:师傅哇师傅,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分啦。我知道你早上和人送大豆腐的吵了一架,心里有气。可你有气也不能往我身上撒呀,你骂我骂个一句两句那也没啥,师傅吗,当师傅的都有点脾气,可也不能骂字不离口没完没了哇,你需要别人对你的尊重,可你为什么就不能尊重别人呐。我是你的徒弟不假,我是欠你的人情不假,难道这样我就矮你三分低你一等吗?就该让你骂吗?就该让你打吗?三小子也是的,当初揍师傅的时候,咋就没好好教育教育他呢?告诉他今后对人放尊重点,别动不动就骂人,你是人别人不是人呢?这可倒好,挨顿揍还不知道因为啥挨揍,还是老样子,不但不见好转,反而更甚了。哎,还是欠揍哇,真希望三小子能回来,再好好教训教训他。哎,得了吧,别想这些啦,谁让自己啥也不是啦。这不都是自个找的嘛,要真是个手,干啥不行呢?现在可好,啥啥都不行,就算想不干又能干啥去呢?捡破烂总不能捡一辈子吧,唉,忍吧,有啥办法呢?学徒吗?没听人说吗,学徒学徒三年为奴,真是一点不假呀,忍吧,不忍能学着手艺吗?不忍以后可怎么办呢?哎,一定要忍下去,一定要把师傅的手艺学到手。再说啦,再当奴隶我也不至于当三年吧。学吧,好好学,快点学,用心学,早一天学成手就早一天脱离苦海。哎,行了,干活吧,歇地也差不多啦。要不然让师傅看见啦,又该挨骂啦,于是我站起身来,又开始收拾起厨房来。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在这几天里,饭店的生意虽说是零零星星地不断人,偶尔人也会多一些,但照十一之前相比而言还是差多啦。客人少啦,自然要做的事情也就不是那么多啦,可由于三小子走啦,我又拿不起来,师傅外出的次数明显减少啦。在家闲着没事儿,他就做几小碟小菜,恭恭敬敬地摆到财神爷面前,然后再虔诚地燃上三柱香拜上三拜,默默的叨念一会儿。再没事啦,师傅要么是睡觉,要么是上旁边食杂店闲聊。师母呢,每天除了必要的工作就是洗衣服,织毛衣。慧敏闲着没事也凑热闹学织毛衣,再不就是看电视。我呢,因为唯一的朋友柏哥孟俊祥上学啦,来陪我的时间也少啦,所以孤单寂寞的时候就多啦,因此没事的时候,看会菜单或是随慧敏看电视,再不就是坐在窗前,看窗外过往的行人。如果柏哥孟俊祥要是在家的话,我就不觉得孤单寂寞啦,他总会想出各种各样的道道来陪着我。要么下五子棋,要么下象棋,要么玩五道,憋死牛,打扑克,要么是讲他大学里的故事,要么……哎,反正他总是调着花样陪我玩,只要我高兴,他比我还高兴。
大概是在十月中下旬吧,这天下午一点多钟,我和师傅忙完以后,我简单地归拢了一下厨房,便来到前屋找了个空位坐下来想凉快凉快,歇一会儿再好好收拾收拾厨房。这时,就见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站在五号桌旁,正在给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客人相面呢。就见小男孩一本正经地仔细地端详着女客人的面容,半天才听他说道:“你嘛,脸色不咋好,血压一定很高,心脏也不行。”“哎呦,真叫你说着啦。你看地挺准呐。那你看我该咋办呢?”女客人问道。“这是实病,该看病看病,该吃药吃药。我吗,只能说帮你破破虚病,免免灾消消祸。”小男孩说道。“那我的虚病咋破呀?”女客人又问道。“这样吧,你也没啥大灾大难,今天晚上开始,你到你家最近的正东方十字路口,连着三天烧点纸,叨咕叨咕让黄仙保佑你平安无事就行啦。平常呢,该上香上香,别今天想起来啦今天上,明天没想起来就忘啦,那不行,得坚持下去,诚心诚意,黄仙才能保佑你平安无事。”小男孩认真地说道。“太谢谢你啦,小先生,我真就有时候把上香这事给忘啦,经你这么一指点,我才知道咋回事,瞧你看地这么准,我不能让你白看。”女客人说着话,拿过桌子上的一个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大皮夹,轻轻地把皮夹一打,从中抽出两张十元钱来,双手奉送到小男孩的身前,小男孩也没客气,接过钱随手往裤兜里一揣,又说道:“既然你这么相信我,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找我,我一定帮忙。”“那我咋和你联系呀?”女客人放下包问道。“我把我的电话和传呼告诉你,到时候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打传呼都行。”小男孩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女客人,又说道:“号码都在上边呢,有事尽管找我,如果你身边的亲戚朋友哇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我都会帮忙。”“哎呀,那太好啦。小师傅想地真周到,谢谢!太谢谢啦!”女客人双手接过名片不停地说道。这时,小男孩转身回到四号桌旁坐了下来。我这时才注意到四号桌旁还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桌上放着一个大哥大,两盘小菜两杯酒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小男孩刚坐下,就见那个男人将自己手中的烟放到嘴里,然后又拿起桌上的烟盒从中抽出一支烟递给了小男孩,小男孩连看那个男人都没看,接过香烟就叼到了嘴里,那个男人随后将烟盒往桌上一扔,顺手拿起打火机伸到小男孩面前,只听“啪”地一声打火机便着了起来,小男孩往前一倾身子,将烟对准了火焰吸了几口,又吐了几口烟雾。烟点着以后就听男人说道:“我说我儿子是个神童看得准吧,你们就不信。咋样?不让你们见识见识你们是不知道我儿子的厉害,这回相信了吧。不是我吹牛呀,我儿子在老家每天上门找我儿子算的人呼呼地,都不断捻。就连BJ上海都有人打长途电话,要让我儿子去看风水呢。过几天我们就选个黄道吉日上BJ。”“这孩子还会看风水呢?”师傅在一旁惊讶地问道。“那当然啦,要不咋说是神童呐。我儿子最拿手的就是看风水啦。”那个男人说道。“那就有劳小先生给我们饭店看看吧,我们家也不知中了什么邪,这些日子总出事,生意也不咋好啦。”师傅凑到小男孩的跟前说道。那个小男孩听了师傅的话并没言语,抽了两口烟吐了两个烟圈后,抬起闲着的右手很认真地掐算了一番,沉思片刻后,又扫视了一圈房间,最后还站起身来朝店门走去。我也好奇地走到窗前透过玻璃看着他,只见他出门站在门口看了看马路两头,又看了看饭店的牌匾,也没说什么就掉头回屋里来了。这时,就见小男孩回到座位上坐下后,皱着小眉头,一会用左手掐算半天,一会又将烟叼到嘴里,用右手掐算半天,还不时地晃着小脑袋。师傅这下可急啦,忙上前恭恭敬敬的问道:“小先生,咋样?有什么说道吗?”“不好办呢,你们家前些日子就遭灾了,这往后还要遭灾呀。”小男孩放下手抬起头冲着师傅慢慢地说道。“小先生,真就不咋顺当,麻烦你给破破吧。”师傅忙乞求道。“嗯,破倒是能破,只是……”小男孩不再往下说啦,只是拖着长音看着师傅,师傅忙说道:“小先生,放心,钱吗好说,只要你说的有理,我绝不亏待你。”只见小男孩咂了一下嘴忙又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什么钱不钱的,我的意思是说我说的怕你不信。”“小先生,你看这话说哪去啦?我要不信我还让你破啥呀。说吧,我信我信,你就有啥说啥吧。”“既然你这么说啦,那就恕我斗胆直言吧。”小男孩说道。“说说吧,我听着呢。”师傅说道。“嗯,那好吧,我就直说了吧,你们家的风水真就不咋着,如果不想想办法的话往后肯定还得遭灾。”“那怎么办呢小先生?”“我刚才看了一下,只要改一改开门的方向就可以破关。”“小先生,这开门的方向可咋改呀?”“这门要是朝北开就好啦。”“小先生,这北边是旁人家,这门你叫我咋开呀?”“哎呀,你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我也知道你们家北边有人家,所以我建议你就不要改门了,我给你请道“符”,你贴到门楣上,这样也可以保佑你们家平安无事,还能保佑你们家生意兴隆,财源广进。”“那就请小先生现在就给我们请道“符”吧。”“现在不行,这“符”我得回老家上我自己立的堂子上去请,那才是正宗的。”“这样也中,那你老家在哪呀?还用我跟着去吗?你看我这饭店我也走不出去呀?”“去不上没关系,要不这样吧,明天我们还得来办事,到时候,我们把“符”一块给你带来你看咋样?”“那就麻烦小先生啦”“不麻烦,这没啥。只是请“符”那得麻烦大神请,咱不能让大神白请,多少得破费点押堂子这你懂吧?”“那是那是,这我明白。哎呀,我这走不出去这咋整啊?”“要不这样吧,你拿五百块钱,我用黄裱纸包上,搁到你那,你个人保存,我还不要,这是押堂子给大神地,你个人保存好,搁到哪都行,等明天上午我们来办事,就把“符”给你捎来了,你看这样行不行?”“那行那行。”师傅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沓钱,点出五百元钱递给了小男孩,小男孩接过钱,又接过那个中年男人递给他的一张黄裱纸,当着师傅的面他用黄裱纸把钱包好啦,然后又将纸包递给了师傅,师傅接过纸包又仔细地整了整,然后把纸包揣到了裤兜里说道:“麻烦小先生啦。”“不麻烦,为民消灾解难也是多多行善积德,我也好早日得道升仙,我还得谢谢你呢。”“小先生客气啦。”“哎呀,对啦,还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啥事?”“你们家的店名起的有点不太吉利,我建议你再改改店名吧。”“改店名?咋改好哇?还请小先生多指教。”“这个不难,嗯……我给你看看吧。”小男孩说完低下头又摆楞起那双小手来,若有所思地掐算起来。不一会儿,他抬起头说道:“我看你就不用全改啦,只改一个字就行。”“改哪个字好哇?”“你们店不是叫利民风味小吃吗?我看就别叫利民啦。你们家的财运之所以不好,问题就出在这个民字上。把这个字改喽,换成兴字,就叫利兴风味小吃,就是让你们家的财运兴旺发达,财源滚滚,你看咋样?”“妙,妙,改的妙,小先生真不愧为是个神童啊。”“还有呢。”“还有啥呀小先生?”“还有就是改字的时候,最好在阴历九月初九,上午九时九分,找一个九岁的小男孩来改是再好不过啦,如果实在找不着,找一个未婚的处男也行,这样你们家往后的生意准保会越来越好。”“谢谢小先生指点迷津,来,吃菜喝酒,今天这顿饭我请了。”师傅高兴地说道。同时,又掏出一张百元新钞双手递给了小男孩。小男孩笑着接过钱揣到裤兜里说道:“你就放心吧,只要明天午时之前你将符贴上,过几天再把字改喽,你们家就万事大吉了,像你这样地我看多啦,现在哪家不是生意兴旺财源广进呐。”“谢谢小先生,真是神童啊,快吃菜喝酒。”师傅笑眯眯地弯着腰站在小男孩的身边抬起一只手指向酒桌接着说道:“这菜不够吃吧,我再给你们做两个去?”“不不不,不麻烦老哥了,我们这就吃完啦,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你老哥啦。”旁边坐着的那个男人站起身握着师傅的手说道。“你们一定要吃好喝好哇,到这千万别装假,往后咱们就是朋友了,再上这来办事一定要到我这小店坐坐。"“放心吧老哥,我们走到哪都跟到家一样,哪能客气呢。到时候肯定来,还怕你老哥不欢迎呢。”那个男人说着话又坐回凳子上。这时,旁边的一张桌吃完了,那个刚才让小男孩相过面的女人临走时,还特意跟小男孩打了声招呼。我赶紧起身去捡桌子,慧敏也一同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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