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他们来了。”白衣男子走到老者身后,轻声说道,生怕声音大一点打扰到老人的雅兴。
见老人无动于衷,白衣男子不再多言,再次捧起地上的鱼篓,静静地站好。
周遭的环境再次陷入静谧,除了江水奔流的声音和不时传来的几声鸟鸣,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太阳伸展懒腰,开始显示自己的威能,此时正是八月上旬,热辣辣的阳光洒下,不多时便让人感觉如坐火炉旁,更不消说身着铠甲的独孤弘云。此时他已经跟杨易昭在此静静站了一个多时辰,要说平常站这点时间不算什么,独孤弘云虽然出身尊贵,但是到底也是沙场磨砺过数年的,这点苦倒还吃得。只是这次稍有不同,自从接到圣旨,他便率兵急行军赶来,刚刚安顿好大军,便被杨易昭拽上前来面见总管,连日劳累,甲胄在身,滴水未进,再在太阳下站一个多时辰,便多少有些顶不住了,甲胄内的衣服早已经被汗水浸湿,见江边垂钓之人,仍没有动静,这位年轻的将军终于沉不住气了,想要开口自行禀报。
只见独孤弘云抬起右臂,便要行一个军礼,却被杨易昭伸手拦住,轻轻摇头,却又不发一言,只是硬把独孤弘云的胳膊按了下去。若是旁人如此,独孤弘云理都不理,说不定还要出手暴打对方一顿。但是杨易昭不行,倒不是独孤弘云畏惧杨易昭血衣卫镇抚使的职级,而是从私情上讲,独孤弘云要喊杨易昭一声“舅舅”,独孤家和杨家都是名满天下的世家大族,百余年间曾数次联姻,关系极其复杂。到了独孤弘云这一辈,便是二叔独孤丰毅迎娶了杨易昭的妹妹杨梦云。独孤弘云此次率兵前来的路上便收到父亲书信,要自己以杨易昭马首是瞻,不可莽撞行事。因此今日杨易昭初次出面阻拦自己,独孤弘云都听了,无论如何自己这位舅舅肯定不会害自己,这其中的道道,独孤弘云还是能拎的清楚的。只是自己这会仿佛置身沸水,实在是痛苦难当,便想着轻轻扭动一下身体,或许能舒服一些。
不想,微微一动,盔甲上的鳞片相撞,一下子便打破了这静谧的环境。杨易昭闻声,只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满脸无奈,抬眼见老者身形微动,便立即上前一步,伸手抱拳,便要开口请罪,但却听到一声苍老、尖细的声音传来。
“这沧澜江的鱼,都被钓完了嘛,咱家枯坐了这许久,怎不见鱼儿上钩?难道是咱家放的鱼饵不够香?”
杨易昭闻言一怔,旋即轻声回道“总管的鱼饵当然是极品,但这江中之鱼怕是有些贪心,想让总管多放一些饵料,好一口吃饱。”
布衣老者闻声转过身来,说道“哦?杨大人何时来的,你等为何不通禀,当真该死。”
言罢,抬起右手,对着捧着鱼篓的白衣男子便是一掌,白衣男子倒也不躲,硬生生的挨了一掌,倒飞出去数丈,重重的落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立刻翻身跪地请罪。
“总管息怒,我与独孤将军也是刚到,还未来得及劳烦这位公公向总管通禀一声。下官贸然出声打扰总管垂钓的雅兴,还望总管海涵。”杨易昭正色回道。
“杨大人太客气了,咱家不过是陛下的一个看门老奴,无级无品,杨大人如此自谦,倒叫咱家无所适从了。”老人缓步走向杨易昭,语气缓慢,面容慈祥,嘴角始终挂着微笑。若是旁人见了,十有八九会把这位老者当成一个即将入土的老头。但若是提起老者的名字--赵忠,大魏境内却几乎没人不知道。大魏朝承前朝制,诸皇子除太子外,年满十五岁便要出宫开府独居。考虑到皇子年幼,一般会在内廷十二监中挑选一位主事以上的太监出宫伴驾,负责掌管府务,照顾皇子。待皇子成年,迎娶王妃后,便会被剥夺权利,送到庄园或者在府中养老。因此每到皇子出宫开府,遴选伴驾总管,便是太监们瓜分利益的关键点。若是皇子受宠,母族显贵,便是个肥差。若是皇子出身一般,又不受皇上宠爱,这些太监的头头们就会选一个平常就看不顺眼的,趁机踢出宫。而赵忠就是属于后者。但人的命运总是不可预测,谁能想到一个母族不显的皇子,六年后竟扫除所有阻碍,掀起惊天巨变,弑兄夺位,一举登上了皇位。而这位当年在内廷颇受排挤的太监,也一跃成为内廷总管,陛下甚至下旨,内廷诸事悉由总管裁决,皇后勿问。由此可见陛下对赵忠的恩宠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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