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大雨像从半空中兜头泼下,让人根本睁不开眼睛。

三匹骏马在大雨中艰难跋涉着。

前面看不见路,耳边呼呼的风声,城郊外的土路泥泞难走,马儿们全凭意志在盲跑。从千里之外的江城边防起身,到现在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主人们只在半路驿站喂它们吃过两次草料,喝过三回清水,其余时间都是马不停蹄地奔跑在回都城的路上。

而马背上的主人们,似乎比马儿们还要惨:他们除了在路上解决必需的拉撒,吃喝全在马背上。目的就是为了节省下每一分,每一秒,以便缩短进宫面圣的时间。

“义父,前面就是梁洲城了,你要是胃疼得厉害,那我们就在路边破庙休息片刻,天亮前赶去皇宫还是绰绰有余的。”

仲王康轩辕的贴身内侍兼义子独孤城,眼见义父从晋州开始就胃病发作,看他强忍疼痛大汗淋漓的样子,心下不舍,想劝他下马休息,康轩辕却死活不肯。过了晋州,又恰逢风雨大作,马儿前进速度明显减缓,那康轩辕记挂着大周王十万火急的急召暗令,更是一刻也不想耽搁觐见时间。于是义父子两个跟随信使护军江浩成,一路马不停蹄,直奔梁洲城而来。

“是啊仲王,你年纪大了。要是身体实在吃不消,咱们就小憩片刻,不碍事的。”

江浩成也附和着独孤城的建议。他早看出了康轩辕的不适,一天一夜的急行军,像他这种三十冒头的壮年人都已经身心俱疲,更何况康轩辕这种年近耳顺之年的老将军,多年的边关生活,风吹日晒,早就让他的身体透支严重。

“不要再耽搁时间了,我还能撑得住。皇上派江护军亲自跑这趟八百里加急,一定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发生,我就是跑死,也要在死之前见到皇上!”

滂沱大雨中看不清康轩辕的脸色,但听他铿锵有力的回答,让独孤城和江浩成不再说什么。三人再次默契地挥马加鞭,用尽最后力气朝梁洲奔去。

一天一夜前,和儿子康文信一起驻守江城边防的仲王康轩辕,突然收到护军江浩成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密诏,信中大周王要求康轩辕秘密回梁洲复命,一刻也不许耽搁。康轩辕快速安排好小儿子康文信继续驻防,严密封锁自己离开江城回朝的消息,以防消息外泄,让东邻齐国误认为有机可乘,趁机袭扰大周边民。同时,康轩辕又安排义子独孤城快速准备三匹快马和路上急需,换下护军江浩成的疲马,安排江浩成简单填饱肚子。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三人就已准备妥当,趁着夜色出门,踏上了回梁洲的路途。

越临近梁洲城,雨似乎越大。

终于模模糊糊的看见了梁洲城的城门,三人皆忘记了一路风尘辛苦,长舒一口气。

”驾!“

独孤城抹一下脸上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扬鞭催马,意欲一马当先去城门。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胯下的乌蹄马似乎已经用尽了全力,腿一软,竟然一头栽到地上,一命呜呼了。

独孤城被甩个跟头,在地上翻了两翻才爬起来。

”城儿你自己照顾自己,我和江护军先行一步去养心殿,你随后跟去即可。“

康轩辕并没有回头看独孤城,虽然心里担心,但并没有停下脚步。皇命大于天,他是懂取舍的。

”义父休要担心,我没事。你们只管前行,我随后就到。“

独孤城麻溜地从乌蹄马身下拽出装着进出梁洲城的通行手令的包裹,然后拍拍已经累死的乌蹄马,道了声”辛苦了兄弟“,就背上包裹,甩开膀子,一溜小跑朝着康轩辕他们前进的方向追去。

要说这独孤城,本是漠北草原的契丹孤儿,三十年前被前去漠北平叛突厥叛乱的康轩辕收留,留在军中做了童子军。因为独孤城聪明机灵,加之从小在草原生活,善于长途奔徙,一把短柄契丹腰刀玩得出神入化,让康轩辕尤其喜爱,于是特收作帐前侍童,认作义子,让他和自己的五个儿子一起操练武术,学习军事战术,逐渐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康轩辕本来想向大周王举荐独孤城,让他独当一面,镇守北疆。然独孤城亲眼目睹康轩辕在战死三个儿子后的悲痛和无助,于是放弃了求取功名的欲望,只想守护在义父康轩辕的身边,护他周全。康轩辕拗他不过,只好随了他,做自己的贴身护法。

成年后的独孤城有”草原赤狐“的诨号,是义哥义弟们眼见他的本事以后特送给他的。赤狐是草原灵兽,聪明伶俐,不但视觉听觉嗅觉出众,而且跑得比马还快。非但如此,这独孤城还有一身的好功夫,只是他平时不喜欢出头露面,加之又在军营中长大,因此除了康轩辕一家人和几个高级幕僚,很少有人知道康轩辕身后那个身材矮小,像貌普通的卫士,才是康家军中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独孤城说话的功夫,就已经迈开大步追上了康轩辕和江浩成的战马。三人并行了一段路程,眼看梁洲城门到了,独孤城先行一步,拿出皇帝的御批手令出示给守城官兵,一行三人毫无疑问的一路绿灯直达皇宫大门。

雨下得更大了。三人在皇宫二道门午门处就开始下马步行。要说这午门,往里进去就是皇帝的家眷行宫,平时守卫森严,少有喧哗,因为大周王最喜安静,这也是三人下马步行的原因;但此时此刻,不知何故,从午门去养心殿的路上,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哨兵们三步一岗,两步一哨,而且都加了双岗。每个哨兵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如临大敌的警惕,好像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康轩辕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撇下独孤城和江浩成,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前赶。

因为有皇帝的御批手令,三人很快就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养心殿的宫门外。

养心殿门口的侍卫更是比平日多了数倍。

康轩辕颤抖着双手推开养心殿的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躺在龙床上一动不动的大周王身体。只见那大周王眉头紧簇,眼睛半阖,嘴巴微微张开,仿佛有什么话要说。龙床前面跪着一溜侍卫和御医,有的涕泪交零,有的低声呜咽。

康轩辕腿一软,双膝跪地而行,爬行到龙床跟前。大周王一只右手呈半握状垂在床边,康轩辕把那只手贴上自己的脸,那手虽然发僵,但余温还在。

”皇上,皇上啊,你怎么了呀?我是轩辕,我是康轩辕啊!接到您的手谕,老臣片刻不敢停留,日夜兼程,可还是没见上您最后一面!皇上啊!您可疼煞老臣了!“

康轩辕老泪纵横,泣不成声。这情景,看的众人皆流下了眼泪。

康轩辕哭一会,回头看见了跪着的御医张义和内侍曹三宝,于是厉声喝道:

”你们谁给本王解释一下,皇上这是怎么了?“御医张义忙上前一步,回答道:

”仲王,皇上病体欠安,一直是小人在侍候皇上吃药。本来吃完今天晚上的这副药,第九个疗程就结束了,皇上龙体也有了好转。不知为何,皇上刚吃完药还好好的,转眼就驾崩了!小人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会这样!“

”莫不是你在药方上做了什么手脚,暗中谋害皇上!“

康轩辕眼神凌厉,大声喝道。

那张义吓得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带着哭腔说道:

”仲王你可冤枉死小人了,小人纵有天胆,也不敢拿全家二十几口人的性命开玩笑,加害皇上呀!小人写的药方现在仍摆在太医院的书桌上,仲王可派人前去查验!“

”御厨那边是谁煎药,又是谁端药给皇上喝的?“

康轩辕继续追问道。

这次是曹三宝回答:

”回仲王,御厨那边煎药的厨师已经被金统领派人控制了,端药给皇上喝的是小人。本来金统领也想让小人去刑部侯审,但侍中阮雄说仲王您马上就到,让我侯在此处等您问讯。“

”这么说,你是全程见证了皇上驾崩的过程?既然如此,那你就详细说给本王听听。“

康轩辕知道曹三宝多年跟随在大周王身边,是大周王最信任的内侍,如果由他述说过程,可信度还是非常高的。

”仲王,虽然是我端药给皇上,但皇上驾崩的具体情形,我并没有亲自看到。皇上刚吃完药时情绪还不错,但期间他担心仲王不能按时来京城,所以就派小人去找阮侍中,让阮侍中去催促王太傅,加派人马去半路接应您回宫。当时我服侍皇上躺床上就走了,等我从阮侍中那里回来,也就半个时辰的光景,皇上就驾崩了。小人就赶紧召唤殿外的侍卫去喊御医来,此间小人一直守在龙床前,不敢移动半步。“

“这养心殿内一片狼藉,怎么回事,刚才你们找什么东西了吗?”

康轩辕刚才心思一直在大周王身上,听曹三宝说话时才注意到龙案上一片混乱,书架上的折子也摆放得横七竖八,好像窃贼刚刚偷完东西的现场,故而十分奇怪。

“仲王,这正是小人想向您汇报的一个异常情况。“

此时曹三宝也顾不得悲伤,他怀疑皇上被人暗杀,但没有证据不敢说出来,

”当时我离开养心殿之时,皇上人好好的,殿内也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可是等我回来,却发现皇上已经驾崩,养心殿内翻箱倒柜,一片狼藉,好像是有人在找什么东西。我刚才把这个情况都报告给金统领和阮侍中了,现在他俩都带兵出去搜寻可疑人员了。”

“什么?你确定这翻箱倒柜不是你们所为?”

康轩辕心里一惊,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同寻常。

“小人常年在皇上身边,知道皇上癖爱干净整洁,小人纵有一千个一万个胆量,也不敢这样在养心殿造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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