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程老从岭西回城,安置了游医的物资人手,便和白老一同至府中探望阿篱和千帆,虽然已经知晓姐弟二人醒过来了,到底是亲眼见过才能安心。
一晃已入午间,叶母便留了白老与程老用饭,随后命人传饭至后园里揽月斋,阿篱想着弟弟一人在房内用饭,难免孤单,自请将她的饭食摆去弟弟的房间。
先是服侍了弟弟吃完,她招呼了青钰白羽同席,叶千帆昨日精力实在不济,都没有和阿姐好好说上几句话,这会他觉得不是那么累,于是转过脑袋问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阿姐,怎么你倒是昏迷醒来还能活蹦乱跳的”,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自己体格一向强壮,从小连头疼脑热都少有,阿姐身体向来瘦弱,但是便是去岁一年间得过的风寒次数,都超过他从小到大生病的次数了。
这个问题阿篱昨日也考虑过,弟弟如今正是迅速长身体的时候,一个月长身体所消耗的自然比她这个增长变缓的要大,因此亏空的也要大得多,她和弟弟讲述了自己的猜测:“或许是阿弟身体长得快消耗多,自然亏损身体更厉害?”
然而这个说法压根站不住脚,就连她院里的远翠都发现了,姑娘这次醒来后颜色较之前更甚几分,眉目流转间的神韵更称得是神采奕奕。千帆转而提起另一件事:“阿姐知不知道,我们昏迷期间有道士找上门来的事。”
“青钰告诉我了,我原想着莫不是父亲母亲平日里结下的善缘,后来听说老道住在江州驿馆——”阿篱说着被千帆打断了,他道“我问过父亲母亲,他们都说不认识这个道士,原以为是阿姐认识的”,千帆说着不觉蹙起眉头:“既然不认识,阿姐今日千万别去江州驿馆,那些和尚道士疯疯癫癫的,保不齐是个什么狐妖猴妖老面鬼变的,就为了把你骗去好吃了你。”
阿篱听得好笑,随后看见弟弟身侧倒扣着一本《讲妖事略》便明白了。
她见弟弟的气色比昨日好,说话也比昨日大声,心下安定多了,又嘱咐了弟弟几句“你身体还未恢复,少看这些狐鬼传说自己吓自己,若你实在觉得无聊,我去府外给你找些有趣的话本子打发时间”。听及此,千帆的眸光都亮了起来:“阿姐是这世间最好的阿姐,不如阿姐一并把父亲先前赏的《横渠观止》也送了我吧”
“那不能够”阿篱瞧他还顺杆往上爬,立马斩钉截铁拒绝了,这本《横渠观止》是父亲昔时好友刘载道青年时期写的,如今刘载道早已入国子监,虽然书里有些观点过于理想化,但是里面可不乏独到和一针见血的见解。再说了,阿篱自己还未读完呢。“罢了,阿姐再去父亲的书房帮你看看,如今虽然白日里还是热,晚间也不要贪凉……”
最末叮嘱的几句白羽替叶千帆一一应下了。
青钰和白羽将几人吃完的席面撤下了,阿篱也从弟弟的院子离开打算出府给他买时新的话本子。
阿篱先是去了揽月亭那边,不想没有见到一人,问了洒扫的下人方知道是医馆有要紧的事,父亲、白老和程老匆匆吃完赶回医馆了。
随后阿篱回房换上了轻便的衣衫,戴好纱笠,即刻与青钰一同行在江州城最宽阔的那条官道上。
目及之处便是江州驿馆,整个驿馆占据了十余丈地,临街楼阁共有两层,用作日常宴饮,匾上书“知味”。后方另有两倍面积的楼阁,门簪上挂着小牌子“闲枕眠”作旅舍之用。打尖住店,泾渭分明。
正是令人昏昏欲睡的午间,整条路上能见到的行人不多,那些素日里吆喝地最大声的小贩们,此刻都聚在猫儿桥一侧的大柳树下打盹。
待经过驿馆,却见过堂连个走动的人都没有,“不对啊,往日来这驿馆用饭的络绎不绝,怎么今日这样安静”,青钰向阿篱说话不觉也悄声了些。
“想是今日有什么贵客,将这驿馆包揽下来了?”阿篱随意地猜测。
过了驿馆就是状元巷,阿篱要给弟弟买的话本子就在这里的范举人文籍铺。这位范举人颇有些才华,年纪轻轻便中了举,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被派官,于是就开了一家书籍铺子。铺子里常有那些为了中举来讨经验的,这范举人也不吝啬,倾囊相授。据说,如今江州城衙门里就有经他点拨才做上了官的。
范举人看见纱笠就知道来的人是阿篱和她的侍女,堆笑迎上来“叶姑娘,好久不见,这是一回来就来买话本子了”,前番发生的事范举人自是不知道的,只当是叶父一家刚从老宅回来。
阿篱也少不得与他客套“好久不见,范大人,想来买些时新的话本子。”
范举人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几本“这些都是新到的,不知府上老爷近日可得空闲,我这几日晚间总是不得好眠,想要麻烦老爷医治医治。”
阿篱心中想着范举人这是神思惊惧的症状,去医馆抓一剂方子吃两天便没事了,怎么还得要找父亲看看,她略微愣了下应道:“范大人这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吗,这个症状只需用百合与天冬两样煮水煎服便可缓解了。”
范举人摇着头,依旧笑呵呵的:“不成,不成,还是得找你父亲瞧瞧。”
阿篱也未坚持,道:“那我回去和父亲说,把这些书都包起来吧。”
离开书铺往回走的时候,却看见程老背着诊箱从驿馆大门出来。
官道上女子不便大声叫嚷,阿篱与青钰一路小跑跟上程老,因她戴着纱笠,程老一时未认出她。
青钰向程老行了礼:“程老爷,我是青钰啊,我和姑娘去书铺子买些书。”
程老恍然,指着阿篱:“是你这丫头,刚刚大好府里就待不住了?”
阿篱一时失语:“才不是呢,还不是看千帆他卧床无聊,我才想着给他找些书解闷。”又问程老:“程老伯,我方才见你从驿馆出来,听说午间你和父亲他们被叫的急,可是出什么事了?”
“这事倒不能声张”,程老将声音压低了道:“驿馆来了位京城的人物,身边随行的娘娘初到江州地界水土不服,便召了你父亲同我们去诊治。”
“父亲和白老伯呢?怎么只您一人出来。”
“东家他们还在驿馆后舍楼候着,我这是要回医馆配几味药送过来,万万耽搁不得。”程老说着又加快了步子。
想着既然父亲还在驿馆,不如等等父亲一同回去,阿篱便朝程老作别:“如此,程老您快去吧,我便在驿馆等一等父亲。”
程老匆匆离去了。
阿篱招呼青钰进了驿馆知味楼靠内的雅间,将窗子大开,坐在窗边的长榻上,待会父亲若是从后方旅舍楼里出来,她便可以第一时间看见。由于她没有驿馆的门引,去不了后方旅舍楼里,只能在知味楼点上一碟果子并一壶茶,百无聊赖地等着。
须臾,一只通体漆黑的鸟落在了阿篱面前的窗台。
阿篱突然想起出门前千帆说的狐妖猴妖老面鬼,大惊失色。
“啊——”她刚发出一个音调,青钰立马起身捂住她的嘴:“程老说驿馆有京城的贵客,惊扰到了贵客咱们俩吃不了兜着走。”
阿篱瞪着眼睛惊魂未定地点头,拉着青钰向雅间的门口逃去。青钰看它不过是一只普通的乌鸦,便挥着手里的帕子驱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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