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还怪自己怎么有爱假装的毛病,得治。现在,我只怕自己装得不够真。娃娃脸关于真实、勇敢的提醒已经没有用了。在真正喜欢上的人面前,在不确定他的心意之前,没有人敢一开始就真实地坦露自己的内心。至少我不敢。现在的我只敢偷偷喜欢。
多年以后,看到张爱玲那句著名的话,据说出自她给胡兰成的一张照片背面写的文字,原句是“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不由赞叹,确实传神。不管双方之前是不是有这么悬殊的地位,甚至可能是相反的。“侯府小姐”已经先对她的“侍卫”之一疯狂动了心。
早自习的上课铃快响了,小哥来了。他今天还是运动休闲风,新剪了头发。后来他告诉我这个发型叫做“毛寸”,时尚又倍儿精神。
他大步跨进教室门口,迈上讲台,穿过讲台后踏进中路和左路纵队之间的走道上。这时我们已经从中路稍靠后位置换到了左路中部位置坐了一星期了,就是这一次他成功说服了陈同学让他从右边搬去左边继续贴墙坐着。他一步步走来,面无表情。
后来我发现,T台上的模特儿在走秀时也是这副模样。如此说来,我被这种酷酷的样子吸引也情有可原,不丢人。
快到我们这排时,陈同学抬头发现了他,就站起来让他进去。这时他才粲然一笑。跟窗外清晨的淡金色日光有的一拼。
陈同学应该有一米八出头那么高,小哥矮些,估计最多一米七五左右吧。我直到毕业从没敢或者说没好意思问过他这个数字具体是多少。咱就说,换个性别,男生敢问女生的三围吗?敢问体重的已经很勇猛了吧,尤其是眼看着已经明显不是啥优势参数的情况下。身高虽然没那么夸张,但道理是一样的。
再说,我那时并不在意他的身高,只顾着看脸了。甚至觉得,在高大的陈同学的映衬下,小哥显得格外娇俏可爱、眉清目秀。
我知道,用上面的词汇形容一个理着毛寸的高三男孩看上去好像不太恰当,然而那就是我当时的真实感觉。我好像电影《蜘蛛侠》里面刚被变异蜘蛛咬了不久的Peter,各种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但却只针对一个人。
此时,他微深的眼窝、长长的睫毛、略黄的发色和帅酷的毛寸,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贴近我。我一般不会像陈同学那样站起来离开座位让他进去,而是凭借瘦瘦的身材连同座椅一起往课桌下一塞,等他侧身过去了再撤出来。
在这个早晨之前,他经过我的时候是否会扶一下我的座椅靠背,甚至有时不小心可能还扶了一下我的肩膀,我都记不太清楚了。但从这个早晨开始,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我都像开了八倍镜一样清晰。
所以,当他的一只手轻触了一下我的肩头,另一只手拉开自己的椅子坐进去时,我的心像是快要到达沸点的水壶突然被扔到了高海拔地区,在低气压的作用下“哗啦啦”一下就全开了。有正常烧水经验的人都知道,水是一点点被烧开的,先是一个一个小气泡慢慢从壶底生出,然后变成大气泡,然后越来越多的气泡越来越快地出现,最后才哗啦啦呈现出争先恐后的沸腾状态。
小哥的举动是不经意为之,还是精心给我下的套儿,我无从知晓,也不想妄加揣测。我到现在回忆起来,宁肯相信他是天生如此,不是有意为之。
是不是也不重要了,反正效果一样的。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现在左肩头还能百分之八十还原出他当时轻轻触碰我的那个感觉。
我缓缓深吸一口气,以尽量不让人察觉的方式,同时也尽量让心里的沸水壶快点冷却下来。
上课铃响了,老师快步走了进来。大家纷纷开始拿起各种书本或试卷。我趁找学习资料的时候,忍不住扭头看了小哥一眼,正对上他秋月般的双眸,跟我中秋节晚上想他时呆望着的月亮一样,泛着蜜蜡般润泽清凉的光。
我像被定住了,这下可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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